“本王只是借宿一宿,并未做别的。”小德嘴咧得更开了。“你要再露出这般下流的神情,就给本王下去拉车。”小德撇撇嘴,“殿下,不是小人故意惹你生气。咱们还是会府换件领子高些的衣裳,再说瞎话吧。”郁祐背脊生寒,“铜镜。”“殿下,要不还是别看了吧。”“拿来!”小德从箱箧里捧出铜镜,摆在郁祐面前。只见那原本光洁白皙的脖颈上,印着深深浅浅的红痕,有的像亲的,有的像嘬的,甚至还有半个牙印。分不清哪些是昨晚留的,那些是方才弄上去的。远远瞧这像是受了什么刑。“咣当”一声,铜镜摔在了车板上。“殿下,其实不用这般害臊。谢二公子方才将堂上的小厮和婢女都清退了,除了我们,没有旁人瞧见。”不多时,马车在街口停住。小德哭丧着脸,下了车,解开一匹马儿的绳索套在了自己身上。朝着豫王府的方向,奋力进发。?临危受命郁祐匆匆下了马车,老管家迎上前,看见他身上的衣裳愕然一怔。又不敢耽误了正事,来不及多问什么。“殿下,宫里来旨意了,宣殿下即刻进宫面圣。”“何人传的旨?”“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郁祐眉心一皱,前几日才进宫请过安,如今陛下亲信登府传诏,只怕是出事了。“本王去更衣,即刻进宫。”郁祐换了件不大显眼的高领便服,坐在台前,闭目深思。小德手脚利落地替他梳发,玉簪拔下,一头青丝散乱。“殿下,您这簪子……”郁祐睁眼,目光落到桌案上的麟纹白玉簪上。昨日他赴宴时戴的是支翠玉簪。大概是谢诏搞的鬼,昨晚趁着他醉酒换了簪子。好生幼稚。“殿下是不是在谢小将军处弄混了啊?”郁祐将白玉簪往案上一拍,“换一支。”与以往不同,宫门前的引路太监将郁祐领往偏门小道。绕了不知多少回,过了许多郁祐都不曾见过的暗门。正是宫里最为繁忙的时辰,他们却没有碰上一个宫人。到了承恩殿前,小德被拦下,“豫王殿下,陛下有些话要同殿下私谈。郁祐点头,小德退至一旁。朱漆大门骤然打开,漫出些松香,等郁祐跨进,大门又严丝合缝地闭上。叫人无法窥见殿中的任何一角。“豫王殿下,陛下等您多时了,请随老奴来吧。”大总管欠身,历经风云变幻,宫变时尚面不改色的宫廷大总管此刻却像是憔悴了许多,沧桑的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色。“有些事耽搁了,劳烦公公带路。”大总管掀起一帘又一帘的纱幔,不知何时,原本巍峨富丽,金碧辉煌的承恩殿变得昏暗阴森,越往里走,松香越浓。从户牖照进的日光已所剩无多,行至软榻前,几乎瞧不见榻上的人。“臣弟拜见皇兄。”过了一会儿,透过帷帐,传来虚弱低沉的声音,“来了啊。”“老奴告退。”沉寂的大殿,只剩下了榻上和榻前的两人。周帝似是想起身,稍一动作,便咳嗽起来。心肝脾肺都跟着发颤。郁祐掀开帷帐去扶,看到榻上的人有那么片刻的惊愕。他这位英明神武,殚精竭虑十余载的皇兄,仿佛在一夕间苍老了。未及知天命之年,两鬓已然斑白。面色萎黄,背脊佝偻,没了往日君临天下的凛凛之态。额角添了数不清的皱纹,眼下乌黑,像是病入膏肓,嘴角兀自耷拉着。床榻上,依稀可以闻到血腥气,只不过被浓厚的松香给遮盖住了。油尽灯枯,郁祐不自觉地想到了这个词。“皇兄……”他抚着周帝的背,说来讽刺,着是他们兄弟两人最为亲近的一次。一国之君,不能叫任何人揣测出心思。喜怒不可言说,好恶无从推敲。他永远得是高坐明堂之上,威震四海的天子。哪怕是行将就木,也不能叫血脉至亲侍奉在侧。君臣相忌,早就盖过了骨血相亲。周帝沉沉地喘了许久,握住了郁祐的手,混沌的眼睛间或一轮,看向郁祐。“子衿啊。”“臣弟在。”“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活不了几日了?”他每说一句话,都好似要费极大的气力。郁祐一顿,“皇兄洪福齐天,有上苍庇佑,自会万寿无疆。”周帝轻哼了一声,像是在笑,“万寿无疆……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万寿无疆。不过是自个儿骗着自个儿。”他又轻咳了两声,堪堪忍住。“皇兄今日找你来,是想听你说几句真话,也有些事想托付给你……咳咳,子衿,皇兄想问问你,憎恨过皇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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