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自他双手受伤后,腕部再难运力,写出的字轻若无骨,只剩满纸的风流遗躯。祁令瞻端坐在太师椅中,摩挲着掌上手衣,缓字念白道:“伯父见安:昨日入宫,见皇后凤体有恙,常思家眷,言谈间念及堂妹凭枝。因念总角之谊,兼感将至之失,欲召凭枝入宫侍疾,长居坤明宫。不知凭枝堂妹是否已定婚约,可愿相往?”照微写完后搁笔,将信纸铺在窗前晾干,垂目望着纸上的字,问祁令瞻:“叫祁凭枝入宫侍药,是嫌姐姐活得太久了吗?这是谁的主意,窈宁姐姐,还是老夫人?”祁令瞻道:“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祁老夫人育有二子,长子祁仲源,次子祁仲沂,因次子有军功,故未让长子袭爵,为此,祁家两房的关系并不好。祁凭枝是祁家长房的女儿,自幼听她母亲灌输两房的恩怨,十分仇视祁仲沂一家,幼时曾将窈宁推进冰湖,若非被照微发现,险些闹出人命。忆及旧事,照微不满:“我不信她会听姐姐的话,更不信她会用心待太子。”“家中有祖母,宫里有陛下,她若知好歹,就不会轻举妄动,”祁令瞻说道,“不然,哪里还有两全之策。”照微默然,将晾干的信纸对折,收进信封中滴蜡密封。已是黄昏时分,婢女们在院中点灯,往灯上贴红纸,笑声传进了书房里来。而书房中静可闻滴漏,照微与祁令瞻对坐无言,她抬眼望他,见金光渐暗,缓缓流过他的衣袍,将他留在暗影里,像冷庙里的阖目神佛,失了香火,变成一尊凄白的玉塑。照微一向觉得他可恶,此时忽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她低低开口道:“两全是与谁全,一是窈宁姐姐,另一个是我,对不对?这件事本该落在我身上,姐姐想让我入宫,母亲似也不反对,你却从未与我提过,这是为何?”祁令瞻拾起桌上的信,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提起了韩丰,“你真的非他不嫁吗,若你留在永京,我可以给你找一户更般配的人家。”照微摇头,“永平侯府已权势滔天,不缺我一个添头。兄长心里清楚,我不是非韩丰不可,是非西州不可。”祁令瞻目光微沉,“西州有什么,一堆死人尸骨也值得你抛家弃母,别忘了,你如今姓祁,不姓徐。”西州驻军团练使徐北海是照微的生父,存绪十二年,他死在了与北金争夺燕云十六州的战场上。那时照微刚满三岁,容汀兰料理完丈夫的丧事,带她回了青城娘家。照微在长大的过程中,逐渐寻得蛛丝马迹,察觉到父亲并非死于战败,而是死于姚丞相的阴谋诡计。平彦来送茶水,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书房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吵嚷,全是二姑娘的声音。“你们巴不得没人记得他,好教这桩罪孽揭过去,姚鹤守坐稳他的太平宰相,可我记得,且永远不会忘。反正我在永京也遭人嫌弃,如今我说我姓祁,姚鹤守也不敢放心,倒不如放我回西州,让我去给我爹敬三炷香,叫他在天显灵,绊了姚鹤守的马,摔死他也算造福大周!”祁令瞻让她闭嘴:“隔墙有耳,祸从口出,你还不吃教训吗?”照微声却更高:“我必有一天要当面唾他!”平彦战战兢兢四下顾盼,端着茶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听屋里骂声停顿,桌椅碰撞,二姑娘高声惊呼道:“兄长!”平彦忙推门而入,见祁令瞻脚下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他病中生怒,如玉山倾颓,朝照微指了半天,有气无力地叫她滚出去。照微却转身从平彦手中接过茶,要上前扶他,被推开后又装模作样为他顺气,殷殷将茶奉到他手边。祁令瞻抿了一口,眉心拧得更深,将茶盏一推,“我不喝苦丁茶!”“大夫说苦丁对你身体好……”挨了瞪,见他气抖欲言,照微忙抬手截住他的话头,“我知道,我明白,只要我少气你,比什么药什么茶都管用。可我又不曾说错,姚鹤守歹毒阴险,陷害忠良……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见祁令瞻一口气终于顺上来,平彦抬起袖子擦了把汗,心道他不应该端苦丁,应该端碗续命的参茶来。好容易将二祖宗打发走,平彦服侍祁令瞻到隔间罗汉床上歇着,祁令瞻右手有气无力地搭在围子上,仍觉脑袋突突直跳,胸腔里憋着一簇压不下、燃不尽的焦灼火气。他舍不得将照微嫁给韩丰那厮,惹母亲牵挂伤心,却又深知依她这不知收敛的性子,若是留在永京,仍会再生祸端。犹记四年前的事,那时长宁帝尚未登基,时为存绪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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