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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不愿跟外人多说自己的心思，只点头应着。雨一直下到入夜才停。“今年的雨水丰了些。”燕北省这样的西北城市，常年干旱少雨。地里种的也都是耐旱耐寒的小麦、高粱、玉米、土豆之类农作物。因为降雨少，为了避免庄稼相互争抢营养和水分，相对而言种子间隙稀疏。但要是水分足，太稀疏的株支就给了野草疯长的空间，影响庄稼生长，降低产量。所谓的靠天吃饭，正是如此。沈广亮面上有了些愁容。“过了端午，再除一回草。”他白天去地里转了转，半个多月前才锄草的地又长出来了。总有人干活不仔细，只掐了野草的头，那根系很快就又催生出一簇簇新的来。“今年这都两回了。”裘翠兰端着装馒头的盆进来，“要是收成不好，工分算下来怕是比去年还要低。”但这也没办法，总不能任由地里野草蔓延。不干活的时候，家里基本就是各种菜汤加三掺面馒头。沈棠已经习惯了高粱面喇嗓子的感觉，一边慢慢嚼着馒头，一边想着交给贺九的事情，回神时，桌上就只剩下沈老爷子陪着他了。“沈棠，你对小宋大夫的事情怎么这么上心？”沈卫民也听沈广亮提了一嘴保健员的事情。见沈棠这一天都在为这事儿奔波，心里实在纳罕。他这个小弟，从前对谁都不上心，家里人对他好他也总是心安理得的受着。自从上次高烧后，懂事了许多，知道顾念家里，也不去外头混了。接人待物是变好了，可也总让人觉得隔着一层。就好比分家，沈棠又是盖房又是出钱，看似体贴父母，细想是还哥哥们的恩呢。一家子哪里能算的清楚，可沈棠总是事事都想着跟他们算清楚。没说这样不好，可也真是有些生分了。但沈棠对这个才来大队三个月的知青就不一样。不仅同意宋知青和自己睡一个屋，还吃了宋知青碗里剩下的饺子。沈卫民借了床被子，就盖了两晚，沈棠都不厌其烦的拆洗了。宋知青救了建强的事，家里想提些礼叫建强过去磕个头，就被沈棠否决了，理由是会让宋知青为难，像是沈家有意跟他扯开关系。这事就作罢了。这回保健员的事，宋知青没怎么呢，沈棠又是说服沈广亮，又是跑公社打听消息，殷勤的不像样子。“得亏宋知青是个男孩，他要是个女的，我都怀疑你看上他了。”沈老爷子看了眼沉默的沈棠。收拾碗筷的裘翠兰出来就听见这话，抬手给了沈卫民一巴掌，骂道：“你瞎说啥呢？人小宋大夫好好的小伙子，放着漂亮的小姑娘不要，能瞧上你弟？”沈卫民缩着脖子，躲开自家老妈的魔掌，嘟囔道：“至少沈棠还占了个‘漂亮’呢。”裘翠兰忙往沈棠面上瞅。他最受不了人说他漂亮了。但出乎意料，沈棠没有任何反应。裘翠兰松了口气，剜了眼沈卫民，警告他说话小心着。沈老爷子将母子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他咂咂嘴，缓缓起身。“儿大不中留啊！”沈卫民以为是在说自己，忙为自己抱屈。“爷爷，您这话说的没来由。”沈老爷子哼了声，没理他。夜里，沈棠躺在床上，手掌无意识的摩挲着空着的半边位置。宋禹衡躺过，而且还做了一个梦。沈棠睡觉浅，尤其是旁边还有别人的时候。宋禹衡不对劲的急促呼吸，让他很快清醒过来。寂静的夜晚，衣料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同为男人，沈棠也有过年少的血气方刚，他体谅少年人的羞耻心，始终没有出声。直到宋禹衡逃走，他才忍不住笑了下。那时他还好奇，是谁诱发了宋禹衡的这场梦，只是没想到，另一个主角竟是自己。狗崽子！明白了宋禹衡的心意，然后呢？沈棠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即便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同性恋都无法被大众主流所认可，更何况是现在。他比宋禹衡年长，考虑的也就更多。感情上，沈棠清楚，宋禹衡于他而言是不同的。但这份不同没有到非要不可。至于宋禹衡，在沈棠看来，他的感情来源于感激和兴趣。可感激和短暂的兴趣支撑不了长久的喜欢。再说现实。大环境注定了他们的关系只能小心隐藏。他有把握能说服沈家人，但宋禹衡能获得家人的支持吗？这样不能坦白于阳光下的爱，他们能一直坚持下去吗？沈棠想，他要更稳妥一些。在确定自己，也确定宋禹衡都有能走下去的决心之前，他不会，也不能莽撞的接受宋禹衡的感情。沈棠翻了个身。前世因为身体缘故，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管是在读书还是工作后，有不少人向他表达好感，男女都有，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过。宋禹衡。沈棠轻叹一声。小孩望着自己的眼神在脑中闪过。那双眼睛里，有许多他不能直言的话。仔细回想，他并不擅长伪装，所有的心思一双眼睛都暴露无疑。只是沈棠起初并未往这上面想，后来察觉到不对，也多采取了回避的方式。沈棠闭上眼。不急。迷糊了“参加考试？”宋禹衡被叫到大队部时就猜到了可能跟保健员的事有关。进去时除了大队的干部们，牛爱华也在，角落还坐着沈棠。“前段时间卫生院向上面申请，要求对新来的一批卫生员以书面和操作两种方式进行考核。”因为出现了卫生员缺乏基本常识，不做皮试注射青霉素而险些害死患者的事，卫生院许多人受到牵扯。出于这个考虑，县长同意了。“书记的意思是，宋知青和牛爱华也一起参与到这次考核中。只有通过卫生院专家的检验，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见牛爱华脸色难看，沈广亮安慰道：“你们也不用担心，考试内容就是简单的看诊，辨别病情，对症下药，都是保健员的基础本领。”宋禹衡闻言倒也没有太大的惊讶。这种考核在四九城的不少医院都有，爷爷当初开医馆时，也会定期考察学徒。牛爱华就很不乐意了。“队长，您这不是难为我嘛？您要是想让宋知青当保健员就直接说，还搞鬼弄啥考试，非叫我丢脸不成。”牛爱华所在的小队小队长忙呵止她的话。“考试是书记定下的，关队长什么事。队长要真想叫宋知青当保健员，还用开大会，做推举？”沈广亮料到牛爱华会有这个反应，也不恼。沈棠笑着接过了小队长的话：“爱华婶子不知道，想当我们红旗大队保健员的可不仅有你们。这次考核还有一位工农兵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跟你们一起参加呢，我爸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大学生？”牛爱华一听，知道这事儿彻底跟自己没关系了。几个小队长想得却是还有比知青更生的人要来给他们当保健员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选宋知青，至少宋知青还跟队员们有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情谊在呢。沈棠看到了想要的反应，又坐回角落不吱声了。各大队的人都排外的很。毕竟一个大队的人七绕八绕都沾亲带故，有事也能互相帮衬。先前选牛爱华的人就是考虑到能给自家行方便。这下好了，公社安排了别人插进来，不但跟他们没有亲缘，更是一点儿也不熟。“考核的事就定在后天早上，你们好好准备，明天我叫大桩开拖拉机送你们去镇上坐班车去县城。”牛爱华拉着脸。“我不去了，谁爱去谁去。”她大字不识两个，到时候考个零蛋，被贴在县城告示栏多丢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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