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珩:“……”连璋:“……?!!”她话音未落,转身运了轻身的功夫,寻了园中高石踩了垫脚,几番纵跃间人已飘出老远,只留一道不?卑不?亢的背影晃在雪天之间。“放肆!”连璋顿过一息,待反应过来已是迟了,霎时面色铁青,两手紧握双拳,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绵里藏针又伶牙俐齿的貌美姑娘,仆可真是随了主,连珩紧咬双唇,肩头微颤,险些要在连璋身后笑出声?。连璋愤恨一回头,连珩连忙做出一副惊骇又不?豫模样?,帮他找补颜面,痛心疾首道:“这侍婢简直狗胆包天!”连璋气不?打一处来,眼下连珩说甚么他都觉得像嘲讽,遂狠狠瞪他一眼,甩袖兀自走了。连珩终于?没憋住,“噗嗤”一声?,在他身后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连璋幼时颇有才名,三?岁能诵、气岁能诗,人称“小思王”,如今却?栽在一介婢女身上,简直猝不?及防,尤其——那原还?是霍长歌的贴身侍婢。谢昭宁夜里散值回寝宫,陈宝正在殿内候着,给他备了洗漱用的水。谢昭宁径直往桌前一坐,对着那一桌已归整好的制弓材料,与他道:“你先去睡,我?今夜可能歇得晚,不?必伺候了。”“殿下的弓可是又不?合手了?”陈宝见他抽了支竹木出来,对着烛火反复地瞧,便细心道,“陈宝去将灯挑亮些吧,殿下仔细眼睛。”他拿了灯剔,去墙角卸下纸糊的灯笼,将灯花剪了,把?灯芯挑高,见一室和暖橙光果然亮堂了些,这才安心去睡。一更,外面起了大风,寒风呼啸席卷,“哗啦”一声?吹开了陈宝那屋的窗户,室内霎时刺骨得寒,他揉着眼睛下床去关窗,又暗自思忖谢昭宁那寝室的窗不?知是否也?让吹开着。他披了衣裳打了灯笼出去,不?成想,谢昭宁书房的灯居然还?亮着。陈宝轻手轻脚推门进去,远远便见谢昭宁连甲都未卸,身上搭了大氅,手下按着半张初具雏形的弓,伏案已是睡着了。陈宝拿鞋底在门前磨蹭半晌,他晓得谢昭宁睡觉轻,若是再往里面走,兴许就吵醒他了。他抿唇为?难片刻,待要转身掩门回去时,恍惚听见谢昭宁轻声?呢喃一句:“母亲。”那一声?夹裹了明显的颤音与隐隐的啜泣声?,竟似个惶恐不?知所?措的脆弱幼童。陈宝闻声?一怔,只当自个儿是夜里起来头发懵、听错了,探头往内里正瞧过去,就听谢昭宁竟又梦呓道:“母亲——”倏然,窗外应声?劈下一道青紫电光,紧接着轰然雷鸣伴随“哗”一声?巨响,登时下起瓢泼似的雨。谢昭宁沉在梦中竟是未醒,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像是梦魇着了。屋外银河倒泻,而他梦中亦是风雨晦暝,他一瞬回到他十岁那年,皇宫大丧的一夜。谢昭宁听见宫外雨声?大作,听见年幼时的自已在哭,看见永平宫里到处悬挂着白布,看见年幼的自己跪在先皇后床头,茫然彷徨。“昭儿,”他亦闻见生机即将断绝的先皇后唤他,“母亲要去寻你二姐与三?妹妹了,还?有你小舅舅,他们刚走不?久,母亲若是快些、快些,还?赶得及……只是,母亲、母亲再护不?得你了……”“昭儿,你不?过是陛下笼络与抚慰人心的棋子,陛下甚至容不?下你二姐与小舅舅,更勿论是你?”“这皇宫之中、皇权之下,骨肉亲情本就是笑话,除了自个儿,谁也?别信,啊?”“母亲晓得你……晓得你自幼的心思,你想离开、想去北地,可母亲、母亲也?无法……母亲曾、曾于?陛下处求得一道旨意?,待你大了,你的婚事便由自个儿做主……娶,或不?娶,无人可胁迫得了你,总归身上能少一道枷锁是一道,这已是母亲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昭儿,克己守礼,远离是非名利,莫与权贵结姻呐……”“昭儿,牢记母亲的话:陛下容不?得皇室中人无能,亵渎皇家声?势名望;可陛下亦惧怕生出有能之士,威胁正统皇权……你若无用,便是弃子;可你若太有用,便也?活不?长久……”“你三?哥虽对你不?起,母亲却?仍私心望你可多陪他几年,他那人、那人……你若留他一人,他便也?活不?下去……”“前路崎岖,晦暗不?明,昭儿,”先皇后拉着他的手,哽着喉头,临终阖眸之际,终于?艰难道,“能体?面活着便好……”永平宫外,一道青紫电光遽然落下,隔着纸糊的窗,映亮了先皇后一张灰白枯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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