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子鱼侍卫长之位的是子牧,算皇帝身边颇得宠信的老人了。当初玉思缘在翠玉湖乐典看挽陈弹琵琶,就是他给子鱼传信说静乐公主要召见玉思缘。子牧正用早膳,见玉思缘风尘仆仆赶来诧异地起身相迎:“郡王有何吩咐?”他是新入玉台的仆婢中待玉思缘和挽陈最客气的那一个,心里虽倒不一定多恭敬,表面功夫却做得极为到位。玉思缘拱手躬身道:“思缘有事相求,请卫士令应允。”子牧被他这一出整得猝不及防,忙还礼道:“郡王说哪里话,您有何事直接吩咐便是。”“思缘自知母族伊氏罪虐深重,愿幽闭于玉台为族人赎罪,受苦也是心甘情愿。”玉思缘直身哽咽,这辈子从未有过地低声下气道:“可我女盈枝尚且年幼,而今天寒地冻,皇宫不给玉台分发炭火,她怎么撑过这个冬天?求卫士令代我向皇姐求情,请她看在幼女无辜、还是她亲侄女的情分上,恩赐玉台些炭火罢。”子牧听他说得可怜,面露不忍道:“郡王不必如此,我这就进宫向圣上求个恩准,您且在玉台安心等候。”玉思缘得了回答略微放宽心,待子牧用罢早膳亲眼看他出了玉台方回兰室。挽陈洗漱完毕坐在茶台边哄银枝儿等玉思缘回来用早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近遂往旁边挪挪,抬眸望去:“你方才去哪儿了?”“找侍卫长。”玉思缘坐在她身边逗弄银枝儿,女儿粉雕玉琢笑呵呵的脸上一双眼天真不谙世事,他心头一酸,“求他跟皇帝要些炭火来,天太冷了,我怕银枝儿……”挽陈腾出左手握紧他的手,安慰他道:“都会过去的。吃饭罢。”“阿陈,我吃不下。”玉思缘摇摇头,从她怀里接过银枝儿,“你先吃吧,我等侍卫长来消息。”“也好。”用完早膳玉思缘又去主殿的偏殿等着,约莫午时才看见子牧的人影。“圣上只给了玉台仆婢们的十日炭资。”十日炭资管什么用?玉思缘不觉向后退了几步,欲哭无泪。静乐帝当真要赶尽杀绝么?稚子何辜?银枝儿还不到半岁,还是她血亲的侄女啊。绝境逢生他腿脚一软,竟似要朝子牧跪下:“请卫士令再……”“郡王,”子牧眼疾手快拦住他,“郡王莫慌。若当真想求莫求我,不如求另一个人。”“谁?”玉思缘站稳疑道。静乐帝自小我行我素,二十多年来这性子从未变化,能左右她决定的臣子恐怕还没出生……等等,他脑海兀地浮现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策芙?”“正是。”玉思缘沉默半晌,道:“我与策廷尉不和卫士令你知道,脸不脸面另当别论,她又怎肯替我求情?”子牧道:“郡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死马当活马医吧,策芙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真能成不就皆大欢喜了么?玉思缘这么想着,拱手道:“请卫士令为思缘引见策廷尉。”子牧微微一笑:“别说这几天廷尉大人忙得脚不沾地,就是搁以前我也没那么大面子请动她呀。”玉思缘一噎,霎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说了。“玩笑而已,郡王莫怪。”子牧浅笑着摆手道,“郡王不若写道折子请见廷尉大人,我代您呈给圣上。至于怎么写能让圣上允许策大人来见您,就要看您自个儿了。”也只能如此,玉思缘暗自叹息,取了纸笔伏案构思折子内容。方才子牧说策芙近日连轴转,想必在忙伊氏那个案子,这样来也就找到理由一见策芙了。一个时辰后,景明殿。雪纷纷扬扬落了大半天,殿外森寒逼人,才绽放不久的梅花被沉甸甸的积雪压得抬不起头,尽显娇艳柔弱。景明殿四周设火墙,中间又新置了铜火盆,在其中的兽金炭间或燃出清脆的噼啪响,这种炭火独有的松枝清气弥漫在殿内。重长案旁侧新加了张稍小的长案,也是通体漆黑。伏着新案处理公务的那人穿着极厚实的冬衣,像被白绒堆出来似的。静乐帝拿过子牧呈上来的奏折扫了几眼,将折子不轻不重地往案上一拍,冷哼一声却不再继续说什么。策芙被一堆白绒簇拥着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首,柔声问:“怎么了?”静乐帝把折子递给她:“玉思缘要见你。”策芙边说边打开奏折看:“他找我做什么?”“找你求情。”静乐帝不屑,“伊氏余孽尚未清扫干净,我忙得焦头烂额,他倒好,净找事。”策芙听罢轻轻笑了笑,奏折搁在案上,起身唤人:“横舟,取我那件斗篷过来,我去趟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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