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今日魂不守舍,见了指挥使,他可有?说些?什么?”翠梨试探着问道:“可有?让娘子做一些?难为之事吗?”烟年摇了摇头。她鲜少有?那么无?力的时刻,指挥使也从没有?过那么颓唐的时刻,走过千山万水,终究功亏一篑,她的故乡仿佛受了什么诅咒一样,才安宁了数年,又将陷入战争的泥沼。该如南院王所言,杀掉叶叙川吗?理智告诉她,她应当杀,可想起那日星海之下,叶叙川曾对她做过的承诺,烟年把簪子捏了又捏,还是无?法接受。他明明……也是厌恶战火的。晚膳时分,叶府中匆匆跑出一个传讯小厮,直奔皇城。过不多?时,宫门拉开一缝,从中驶出叶叙川的车驾。府邸的主人终于?再?次出现,烟年听?见了久违的喧闹声,从大门到后院的灯笼重新燃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推门带起的风惊动堂前珠帘,送来春夜里一阵幽幽花香。烟年从珠帘间隙处往外?看了一眼,叶叙川带着连日工作的疲惫,解下披风随意搭在衣架子上?,行至她面前,双手端起她面庞,皱着眉,来回检查一番。“怎地忽然腹痛?叫郎中来瞧过了么?”烟年亦抬眼,细细打量他。这段时日,他瘦了一些?,两颊微微凹下些?许,眼中布有?淡淡的红丝,可这无?损他的俊美。有?时恰到好?处的疲惫反而是为年轻男人增色的筹码,暗示他有?自己的事业要忙碌,与游手好?闲的纨绔截然不同。她轻声道:“我身子骨极好?,腹痛是装的,只是想籍此多?见你一面。”叶叙川放开了她道:“你并非胡闹之人,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不容易糊弄,烟年也不想隐瞒,直接问道:“国朝调兵遣将,是不是要进?攻北周,收复燕云?”叶叙川微微讶异:“你怎么知道此事?”略一思索,他便猜到是烟年听?了壁角,皱眉骂道:“这群酒囊饭袋,当差当得稀烂,嘴却碎如老妪,合该滚去领罚。”“莫要深究我从何?得知此事了。”烟年抓住他袖子:“你告诉我,是不是要出兵,是不是要夺回燕云之地!”“这是两国之间的事,与你无?关。”“那又有?什么与我有?关!”烟年急道:“我的家乡就在燕云之南,许多?与我当年一样的孩童居住在那里,如今两国兵马旗鼓相当,难分胜负,难道又要鏖战多?年,让好?好?的土地生灵涂炭吗?”“是。”一个简洁的字符落地,终结了她全部诘问。烟年的话语戛然而止,手指颤抖。叶叙川淡淡道:“既然都知道了,便不必多?问,我的确将择日挥兵北上?。““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吗?不会轻易挑起战事……”“两国之交,不过尔虞我诈,我不喜见血色,懒得出征,可时势如此,没有?退缩余地。”叶叙川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桩司空见惯之事:“不过,他们先杀了使节,倒是给国朝出征冠了一个现成的由头,后世写起史书来,也会称此次出征师出有?名。”“若是杀使节一事乃是刻意算计呢!”烟年向前踏了一步,竟是少有?的激动。“是否刻意,这并不重要。”叶叙川道:“如果一个意外?便能令两国刀剑相向,那它?们一定已剑拔弩张地对峙好?些?时日了。”“是你做的吗?”烟年幽幽问道:“叶家为夺回燕云,杀了使节,对么?”听?得烟年这一句话,叶叙川的目光几乎是顷刻锋利了起来。烟年丝毫不避,死死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掠过的每一丝异样。他顿了一顿,才道:“你逾矩了,朝堂如何?,叶氏如何?,都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不,不,不。言语会骗人,但下意识的神情变化?作不得假。不过是片刻的犹豫,就令烟年笃定,这回必是他下的黑手,就算不是,也必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了解叶叙川,知道他是个极度骄傲的人,行事风格杀伐果决,他这次的应对那么反常,分明就是藏起了不想被她知道的隐情。烟年吐出一口?浊气,逐渐冷静。岂止是冷静,简直心?肺里的血液都冷彻骨髓。她仿佛从一个封闭的梦中醒来,梦里有?四面高墙,将她如鸟雀般关在方盒子里头。她学着她驯过的那些?鸟儿,浑浑噩噩地活着,找不到应做的事,见不到应见的人,失去挚友,失去信念,最?后连兽性都失去了,化?为工笔画上?没骨的青雀——一件廉价的观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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