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意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一进门,尤落崖就抱来两坛酒。他将家中唯一的桌子搬来,往上放了两碟花生米,算是下酒菜。安时意瞧不过眼,起身道:“阿舟,你们等会儿,我去厨房做两个下酒菜。”尤落崖一把拉住她:“不用不用,花生米就够了。”安时意眉眼一瞪,抬手就往尤落崖腰上掐,骂道:“你还是人?你好意思!?你招待你那些狐朋狗友,都不只是两盘花生米!”眼见尤落崖被掐得面目狰狞,李舟秋一边生笑一边忙去拦:“哎阿意阿意,花生米真的够了。”安时意以为李舟秋是跟她客气,道:“不费事的,家里还有两挂肉,我……”李舟秋摆手打断,真诚道:“真的够了,花生米就很好。”尤落崖揉着腰间软肉,将安时意拽到身边坐下,他道:“我与阿舟之间,最好的下酒菜就是花生米。”见安时意一脸不相信,尤落崖又好笑又怅然,最后叹了一口气,回忆起往昔。“我与阿舟是在溪阴认识的。那时江湖传言溪阴雪山脚下的冰川里,藏着一尊佛像宝物,寻宝之人无数,但都无功而返。”“越是寻不到,越是传得神乎其神,这也勾起了我的兴趣,恰好那时候我闲的没事做,就去了溪阴。”“结果才到冰川,就遇到了奄奄一息的阿舟。”周江满手一抖,抬头看向尤落崖。察觉出她的异样,李舟秋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时意追问:“然后呢?”尤落崖:“阿舟那时候浑身是血,没一处是好的,九成九要死。我寻思就算死,也不能看着这人死在冰川里吧,这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安生啊。”“就做了回善事,把她从冰川里拖了出来,然后寻了个山洞捡了点干柴,将她扔在了火堆旁边。”李舟秋闻言笑了笑,尤落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将她随手从冰川里一捞。但中间她其实是从意识模糊中清醒过几次的,知道尤落崖为她四处采草药敷伤口,还不眠不休照顾了她好几个日夜。她记得其中一次清醒时,尤落崖一边在石头上捣碎草药,一边碎碎念念。“你死了不打紧,百姓可咋办?前头可还在打仗呢,你躺在这能安心?”“就这么死了你亏不亏,我可听说了,你还没成亲,你死了你情郎得多伤心?”“得,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情郎,可就算没情郎,你想想你京城的爹娘,你也得撑过去啊。”这些碎碎念念,恍如昨日,依旧清晰回荡在李舟秋耳边。一侧不做声的周江满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她心里又酸又痛,闷得像被人攥住胸腔。虽知溪阴那一战李舟秋最后平安回来了,定是没事的,但听到尤落崖的言语,心头还是紧紧揪成一坨。尤落崖继续道:“谁知道这人福大命大,活下来了。”那时李舟秋脱离危险后,尤落崖就将她送回了军营,军医看到李舟秋时,连呼惊险。若是没遇到尤落崖,李舟秋必死无疑。尤落崖这一送,自己也没走脱,在军中呆了足足一年,直到胜仗回朝。那一年里,他时常抱着酒坛子去找李舟秋。半夜军厨都休息了,条件艰苦也寻不到什么别的下酒菜,两人就拿花生米将就。尤落崖常嚼着花生米,不甘心地说他堂堂盗圣,何曾受过这种苦?然后再逼迫李舟秋答应回京后带他去京城最好的酒楼,狠狠搓一顿。后来好不容易凯旋,但到京城阿舟更忙了,他在溪阴憋了一年也是忙得不可乐乎,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下来。再后来,便是李舟秋的死讯。花生米于两人,代表了太多回忆。眼眶有些烫,尤落崖拆开酒坛,给李舟秋倒了一碗酒,憋了一晚上的话憋不住了。他有些怨:“为何要诈死?你可知你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小曲疯了般冲到宿继谷……”不止是小曲,还有大潘、阿京,那一路遇到了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甚至不曾见过的人。一群人不分昼夜策马飞奔,马蹄扬起的灰尘像是来了阵狂风,经久不落。奔赴千里,只因不肯信李舟秋就这么死了。他们到宿继谷时,那里一片残败,那里只剩下打斗过的斑驳痕迹。杂石上不知染的是谁的血。他们抱着一丝期待来到军营,期待李舟秋的死讯是迷惑敌军的策略。军营操练场上黑压压一片人,高台放着一并棺。有人放声大哭,有人一脸悲痛,沉重的乌云笼罩每个人。尤落崖去高台上看了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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