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暮年的老头,住在一处,长日无聊,碰面总会聊上两句,颜老头又喜欢唠嗑,没事总要提上一嘴。
“陈孝还没醒的意思?他要真醒了,你预备怎么办啊?是不是得先把人从精神病院领出来?”
“人那魂儿,真能在石头里一直存着?那再给找具身子,是不是就能借尸还魂了?”
……
嘴里出来的都是信息,一来二去的,他心里就有数了,压根用不着复刻曾经的陈天海,他和之前不同,才更显真实。
他们说,老海啊,你怎么一点都不疼惜自己的孙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啊,他就装着心虚、失措;他们又说,老海啊,你还想瞒着我呢,你不是陈天海,是陈孝吧,他就装着震惊、被戳破。
他可没编什么。
颜如玉点头,呢喃了句:“好啊。”
在他们颜家骗吃骗喝这么久,还把活了几辈子的干爷都给骗过去了,颜如玉想想都觉得好笑:真是被鬼迷了眼,“互换”,这么荒唐的说法,他们怎么就信了、还一直信了这么久呢?
就在这时,四壁传来嘁嘁喳喳的怪声。
颜如玉下意识仰头去看,陈天海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眸中掠过一丝阴狠,一把将颜如玉推向更深处,哪知颜如玉的动作也不慢,反手揪住他的衣领,两人齐齐栽了过去。
狼狈爬起时,窸窣的动静已在耳边了,这下,两人谁也顾不上对付谁,撑地就起、拔腿向着洞口狂奔。
***
禄爷吼完那句之后,就近拽起陈琮就跑:他也是好意,却忘了陈琮身上有伤,这一被拽,人非但没起来,还失了重心跌摔在地。禄爷脚下一绊,人也骨碌摔滚了出去。
嘁喳声潮水一般,如死亡的号角,瞬间逼近,每个人的神经立刻绷到了最紧。
牛坦途狂冲过来,跌撞着扶起禄爷,神棍和花猴也奔过来拽陈琮,陈琮喘息未定、甩开两人:“还有芥子!”
他转身想去拉肖芥子,就见大片的石蝗暗影水流般漫过来,距离肖芥子也就几米远了。
嘁喳的声音由四壁转作身周,入耳皆是,绕脑不绝,那感觉,石蝗已经掀起他的头皮、在颅骨之上兴奋啃噬了。
陈琮直扑过去,脖颈突然一紧,是花猴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大吼:“算了,人都死了,活人重要!”
陈琮也吼:“没有!她没死!”
他不是伤心过度或者拒不接受现实,他是真的觉得肖芥子根本就没死。
他喘着粗气,一手自她颈后、一手自腰后伸进去,想把人给抱起来,但没了呼吸的人,身子真是死沉,陈琮脱力之下,只把她抱抬离地就没后劲了。
花猴和神棍急得魂儿都要飞了,手忙脚乱地上来帮着他抱抬,好不容易趔趄起身,正要迈步,神棍痛叫一声,原地蹦跶着连连甩手。
紧接着是花猴,他也撒了手,大叫着原地躲滚,这俩原本抬着肖芥子的半边身子,忽然都撒手了,陈琮措手不及、独力难支,又跪摔下去。
石蝗已经到眼前了,他眼睁睁看着肖芥子刚落地的那一侧身子、霎时间就被密密麻麻的石蝗给覆满了。
陈琮觉得自己要疯了,就算肖芥子真的死了,他也不能看着她生生被石蝗给吃了吧?
他死咬牙关,又想发力,就在这时,右臂上一阵钻心疼痛,形容不出来:这疼痛从手臂窜升、顷刻间就经由一侧的颊骨上了脑子,半边身子在那刹那间、几乎没知觉了。
肖芥子的身体从他的手臂跌落。
陈琮徒劳地还想去抓,手指猛地勾着了什么,是根链子。
是链子,绷断了,带着一块缀着的银牌,而再低头看时,已经看不到肖芥子了:只有成堆的、覆盖成堆的石蝗。
陈琮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人木了,只想拼命伸手把石蝗给拨开、把肖芥子从里头拉出来。但还好,理智还在:他跌跌撞撞冲出去,一手抓住神棍,一手拽起花猴:“走,快走啊!”
三个人,互相扶持着,趔趄地奔向洞口。
那个洞口,透着杂乱的亮光,像一扇很小很小、摇摇晃晃、总也奔不到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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