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陡然向母亲肩头打去一掌,瑶母毫无防备,被推得飞了起来,直直落入阵符的阵眼之中。竹蜻蜓掉到清瑶脚边,她俯身拾起,小心翼翼放入衣襟里。妖物入阵,阵符的红光陡然暴涨,倾城居士在一旁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嘴唇翕动,红光越发盛大,阵眼之中狂风大作。瑶母茫然地被吹到地上坐起,而也就是这一跌跤,等瑶母再抬头时,清澈的眸子变得暴戾,眸色转为深紫,表情也陷入癫狂,站起来要冲出阵眼,但四面八方的阵光将她包裹,她四处碰壁,逃无可逃。扶玉吓了一跳,神情单纯的一个人,竟浑身戾气,发起了狂来。倾城居士的咒语念得越发急促,发狂之人只觉得头痛欲裂,昏死过去。倾城居士见时机成熟,便叫清瑶:“妖怪可恶,以你母亲的身体养妖丹,想必你也知道后果,要不……你先离开,一切交由为师处理?”凤宸也劝道:“本王觉得你一定受不了,还是先回避一下,若是嫌走路太慢,本王载你飞。”清瑶却说:“不必。”扶玉急了,跑过去拉她走:“什么不必?莫不是你真的要亲手杀你母亲啊?”清瑶的脸上情绪始终不大,看不出她心底到底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我不会让母亲死在其他人手里。”扶玉心说,所以你真打算弑母?而清瑶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剑,那柄普通的冷铁剑,竟陡然泛起了一阵白光,似月华如白雾,铁剑仿佛成了一把银霜剑,锋利的剑尖划破空气,向阵眼刺了进去。扶玉大惊,清瑶的法术不是使不出来么?况且,这还是她的本命法术。倾城居士惊呼:“这是……月瑶光?”月瑶光,天道规则与秩序的守护力量,是世间最无私也最残酷的仙力。冷若冰雪的剑意,正刺向人间最温暖的亲情,扶玉很能理解师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并没有什么错,相反,她无私而高尚。为了铲除破坏人间生存秩序的妖物,竟至此境地。可是,师姐真的避免不了弑母的命运吗?心中的原则当真不能兼顾或者让渡给亲情一点吗?那是怀胎十月生你、哺乳你长大的人啊!妖物为祸人间视为破坏人间生存规则,那子杀母呢,难道就符合天道伦理了?不,如果是她,绝不弑母!一瞬之间,时空刹那定格。扶玉入定一般合上眼,她的眼前走马观花地浮现出一串斑斓画面,一位母亲怀胎十月之苦,临盆生产之痛,哺育孩子之艰……她还看见一个孩子由出生到长大,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那是清瑶与母亲啊!这世间除了“法”,还有“情”。扶玉察觉到自己灵府深处,原本具不成型的神识,忽然结成了一个蚕茧模样,正泛着淡蓝的微光。小美似乎震惊极了:【扶玉扶玉,你好像悟到了某种道,能定格时光,还能结茧呢,这个茧看起来很不一般哦。】扶玉这会儿没功夫理她,等她再睁眼时,风静止着,阵法的光也停住,一切还在定格。扶玉有一瞬的懵然,浑然没觉得时光的静止与自己有关,她还想着阵眼中的瑶母,急忙冲到阵中,发现清瑶的剑尖对着瑶母的心口,只余半寸的距离就要刺入。扶玉想也没想,直接将剑一拂,剑尖歪到一旁去了。但看清瑶,她也被定着,而她脸上,似乎挂着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那是……眼泪?清瑶所修乃无情之道,一般来讲,不会为私情流泪。可现在,眼泪分明挂在脸上。扶玉心疼地说:“师姐,这一次,我帮你改命,或许,这就是我进浮生玉的意义。”扶玉转而拉起瑶母的手,正要将她拖出阵眼,而当她的手触碰到瑶母的瞬间,瑶母解除了时光定格,将扶玉反拽住。扶玉一惊,回头看向瑶母:“你……”她深怕她又要发狂。“小丫头,别怕,我是瑶儿的母亲。”神情温柔慈祥,与先才的样子判若两人。扶玉明白过来,如今觉醒的,是清瑶的母亲。扶玉忙说:“伯母别怕,我定然不让这惨剧发生,我一定救你!作为活蛊人并不是你的错。”瑶母和蔼一笑:“小丫头,没用的。”扶玉问为什么没用。瑶母说:“我曾去仙山卜过一卦,卦相说,我日后的命数便是死于女儿之手,同时成为成就女儿的契机。”扶玉明白了,清瑶成就的契机,八成指的是方才她突然激发出本命法术月瑶光。或许在三百年前,弑母时正是她树妖故事◎“就赌她心里会不会有我。”◎扶玉来不及研究是怎么一回事,快速把淡蓝茧放进腰上别的一只绣花荷包里。再抬头时,时间还是静止的。几人的姿态一直没动过。她忽而有点懵,到底要怎么解除这状态?她一一上前,挨个拍了拍,喊了喊,然后,大家居然就动了,时间的河流开始重新流淌。扶玉看看自己手掌,有些不可思议。清瑶苏醒,颊上一行清泪终于滑落,滴到纯白的衣襟上,在衣料纹理间染开,绣出一朵烟灰色的水花。她首先察觉到,手中的剑偏了,而母亲已经倒地。对于她而言,也只不过是间隙的功夫,怎么就与前一刻的处境完全不同。来不及多想,丢了剑,蹲身将母亲扶进怀里。一探手腕,脉搏已经不再跳动。清瑶整个人僵着,时光仿佛再次冻结。“师姐……”扶玉蹲到她旁边,原想安慰她,奈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倾城居士与凤宸一道跑过来。倾城居士一看瑶母,首先发现她已经没了气,紧接着,她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遭了,妖丹不见了。”清瑶这才回过神来。这段经历与她之前的无数次都不一样。从前的每一段结局都是相同的,都是她独自一人弑母杀妖,母亲落气那一刻妖丹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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