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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将老娘接来倒是个办法，我怦然心动了一下。这时候，孩子扯了扯我的袄袖，小声说：&ldo;接奶奶来住的话，不是我说的，是妈妈说的，你可别去问她。&rdo;我眼眶子里的泪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终于掉下来。我搂着他说：&ldo;干爹不走了。&rdo;孩子还不信：&ldo;是真的吗？&rdo;我说：&ldo;是真的。&rdo;他一听，可高兴了，奓着双臂跑出去，冲着院门外喊道：&ldo;我干爹不走了，我干爹答应留下来教我读书了。&rdo;眨眼工夫，呼啦啦，林驿丞率一队喽啰兵拥进来，笑道：&ldo;我就说嘛，王老弟知书达理，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薄情人。&rdo;李耳上来就擂了我一拳头：&ldo;我还真怕往后看戏没个伴儿呢。&rdo;热闹了一阵子，三娘过来招呼大伙儿去她那，酒菜都备齐了。

当晚，我给老娘写了一封信，这还是我出门一来头一回跟家里联络。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一页纸，颠来倒去竟花了两个时辰，比进科场还劳神。转天，我又给几个孩子买了几刀纸、几匣湖笔，走得急，被青苔滑了一跤，把膝盖都磕破了。自此，每日后晌午都抽出工夫来，教教他们《三字经》。此时，张目家的大小子已六七岁了，越发得壮实了，只是不如他兄弟有灵性，作诗填词，一点就透；就李耳家的姐儿还小，天认不上几个字。有时候，林驿丞家的景儿也来凑凑热闹，我找些以往的乡试文章叫她做。等老娘的回信，等了俩月才来，老人家得知仍存活于世，少不了痛哭一场，恨不得即刻登程、母子团聚，还是几个哥哥将她拦下。因袁世凯登基当了皇上，世人皆反他，一时兴起了护国军，兵荒马乱的，路上不太平。只待天下安定了，再送老人家来通州城也不迟。三娘听说了，又慌了：&ldo;等老娘真到了，见你仍是冷清一人，连个媳妇也没说下，不定多伤心呢。&rdo;于是，就跟李耳媳妇九儿一道又张罗起来。为谢她们，我还带他们去了一趟戏楼子，在侧幕挡了屏风，垂了软帘，听了一出《珍珠衫》。整个通州城，良家妇道公然上戏楼子还从来没有过先例。因这个，祝氏和景儿怪我待人有薄有厚。

&ldo;在我记忆当中，客栈里还从没这么安宁过，没有谁惦记着往高枝上爬，更不再谁盯着谁，谁防着谁。这世上难得的就是一个闲字，脑子静，做什么都觉有滋有味。&rdo;那天喝酒闲谈，我刚说了这么两句，张目就将话头截住，言道：&ldo;也未必人人都是如此。&rdo;李耳问道：&ldo;你说的是林驿丞吧？就他心里头还长着草，镇日里嘀嘀咕咕。&rdo;我们都不知他是哪一头的，受谁的指派，自然也就帮不上他的什么忙，未免只能唉声叹气。我对他们俩说：&ldo;咱们何必这么着忙呢，谁都有卸任的那一天。我们几个不久都交差了么？林驿丞他也是一样‐‐早晚的事。&rdo;

&ldo;王品出来一下。&rdo;

&ldo;哪个找我？&rdo;

有人在当院招呼我，开门一瞅竟是祝氏，让她进屋暖和暖和；她偏不进，说是有正经事要跟我说，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我只得披上棉袍子，哆哆嗦嗦地随他出去了。

&ldo;择个日子，准备做亲吧。&rdo;她说。

&ldo;谁家的小姐？&rdo;我问道。

&ldo;冯画师家的千金。&rdo;

&ldo;是道光年间在宫里画屏风的那个冯画师吗？&rdo;

&ldo;不是他家还是谁家！&rdo;

一个爱书，一个爱画，倒是般配。据说这位小姐五岁起跟她爹学画，现在业已学成，她爹接下的小活计，譬如扇面、条幅之类均由她代做。聪明是足够聪明，只是不知模样怎样；三娘和九儿亲自去看了，回来都说是仙女下凡。我也便允了，只是嘱咐她们切莫过于铺陈，光简单油漆装裱一下就行了。三娘说：&ldo;你能凑合，人家小姐还不愿凑合呢。&rdo;我只好取出银票来，托他们采办过礼用的珠翠首饰、四季衣裳，至于一切喜轿喜棚俱由林驿丞料理，不要我出一文钱。吉期定规下来，李耳和张目都送来了珍贵稀罕的重礼，李耳送的是翡翠双镯，张目送的是钧窑彩瓶。我推让再三，无奈他二人还是打打咕咕地给留下了。祝氏还叮嘱我：&ldo;你丈人要问你在客栈做什么，你就说是坐馆先生。&rdo;我问：&ldo;为什么？&rdo;祝氏说：&ldo;他家瞧不起生意人，嫌丢人，此地到底不赛南蛮子开通。&rdo;吉日时，客栈无不悬灯结彩，仪仗执事比当年李耳娶妻更排场许多。我过意不去，林驿丞却说：&ldo;咱客栈也就再热闹这么一回了，当然，讨小的不算。&rdo;我问：&ldo;那你呢？&rdo;林驿丞说：&ldo;嗨，我都是老丝瓜，拉秧了。&rdo;彩舆到了，踩着红毡一直送到新房门口，惊动得住店的老客都出来瞧景儿，跟着放鞭放炮。林驿丞也没让他们白忙活，都请入了席。

三娘和张目将我送至洞房，已是三更天了。

&ldo;别忒吃力了。&rdo;张目调笑我道。

喝了一肚子的急酒，又溜溜折腾了一天，着实是乏了。进屋，一头栽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半夜叫渴，起来喝水，才瞅见新娘还蒙着盖头，盛装艳服，端端地坐炕沿儿上。哎呀，竟把新娘忘一边了，亏她沉得住气。我慌忙道歉，挑去盖头，见新娘杏脸桃腮，自然称心如愿，也就有了些节目。&ldo;你是叫个金铃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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