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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第1页）

燕西笑道：&ldo;并不是起得早，乃是昨晚上睡得早，不能不起来。我现在觉得我们之不能起早，并不是生成的习惯，只要睡得早一点，自然可以起早。而且早上起来，精神非常之好，可以做许多事。&rdo;佩芳道：&ldo;你且不要说那个，昨晚上你何以独睡得早呢？&rdo;燕西道：&ldo;昨日为了晚香的事，生了许多感慨，我也不明白什么缘故，灰心到了极点。&rdo;佩芳笑道：&ldo;这可是你说的，可见得不是我心怀妒忌了。&rdo;燕西笑道：&ldo;不说这个了，你说有话和我商量，有什么话和我商量？&rdo;佩芳笑道：&ldo;难道人家有事关于家庭美术展览会的，你还不知道吗？&rdo;燕西道：&ldo;你不是说到老卫的事吗？我正为了这个问题要来请教。可是刚才你不等我说完，就拦回去了。&rdo;佩芳道：&ldo;这也并没有什么周折，只要找几个会员，写一封介绍信，把他介绍到会里去就是了。他的英文很好的，那会里正缺乏英文人才，介绍他去，正是合适。&rdo;燕西站将起来，连连鼓掌道：&ldo;好极了！好极了！&rdo;佩芳道：&ldo;不过这介绍信，我们却不要出面，最好是用一个第三者写了去，我们就不犯什么嫌疑。不然，让我妹妹知道了，那就前功尽弃。&rdo;燕西道：&ldo;那应该找谁呢？&rdo;说着，站了起来，就只管在屋子里转圈子。佩芳笑道：&ldo;这也用不着急得这个样子，你慢慢地去想人选吧。想得了，再来告诉我，我再给你斟酌斟酌。&rdo;燕西道：&ldo;我马上就去找人，吃午饭的时候，包管事情都齐备了。&rdo;说毕，转身就走了。佩芳坐在屋子里看了他的后影子，笑着点了点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只见燕西手上拿了一封信，高高兴兴地由外面笑着进来，佩芳笑道：&ldo;真快啊！居然把信都写好了。却是谁出名哩？&rdo;燕西笑道：&ldo;最妙不过，我找的就是令妹。我刚才打了一个电话给她，我问会里要不要英文人才？她问我为什么提起这话？我就说我和一个姓卫的朋友打赌，说他对于交际上总不行的，他笑着也承认了。说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要练习练习。我就想起贵会来了，料着他英文还可以对付，我想介绍他到贵会来尽一点义务。她说尽义务自然是欢迎的。我又说我不是会员，不便介绍，请她写一封信。她满口答应了，只要我代写就行了。你说这事有趣没有趣？&rdo;佩芳笑道：&ldo;人家心地光明，自然慨然答应，哪里会想到，我们算计于她哩？&rdo;燕西笑道：&ldo;我们和她撮合山，你倒怎样说我们算计她？&rdo;佩芳道：&ldo;我就觉得一个女子，是做处女到老的好，若是有人劝她结婚，就是劝她上当，所以你说给她做撮合山也是给她上当。&rdo;燕西笑道：&ldo;现在还只有一边肯上当，我还得想法子让他一边上当呢。&rdo;说着，他就出去打电话给谢玉树，说是介绍成功了，让璧安明日就到会里去。因为这个会里，很有些外交界的人参与，若向外国人方面，要发出一批请柬，先得预备，请卫璧安且先到会。谢玉树得了这个消息，连连说好，当日就转告了卫璧安。

这卫璧安在学校里却要算是个用功的学生，就是星期日也不大出门。这天听了谢玉树的话，就将那天当傧相穿的西装穿了起来，先上了一堂课。同班的同学，忽然看见他换了西装，都望他一望。有几位和他比较熟识的，却笑着问他：&ldo;老卫，今天到哪里去会女朋友吗？怎么打扮得这样漂亮？&rdo;卫璧安明知是同学和他开玩笑，可是脸上一阵发热，也不由得红将起来。有的人看见他红了脸，更随着起哄。说他一定是有了女朋友，不然，何以会红脸呢？卫璧安让大家臊得无地可容，只好将脸一板道：&ldo;是的，西装只许少爷们穿的，我们这穷小子穿了，就会另有什么目的。对不对？&rdo;大家看见卫璧安恼了，这才不跟着向下说。可是这样一来，卫璧安自己心虚起来，到了下一堂课，还是继续地上。谢玉树原不是他同班，却有一两样选课和卫璧安同堂。这一堂课，他也来了，刚要进门，只见卫璧安手上拿了个讲义夹子，将一支铅笔敲着讲义夹的硬面，啪啪作响走了过来。谢玉树迎上前去，低低问道：&ldo;你还不去吗？就牺牲一堂课吧。&rdo;卫璧安道：&ldo;我不去了。&rdo;谢玉树道：&ldo;什么？费九牛二虎之力，得了这一点结果，你倒不去了。&rdo;卫璧安站着现出很踌躇的样子，微笑了一笑。谢玉树因为二人站在走廊上，免不得有来来往往的人注意，便拉着卫璧安的手，站在课堂后一座假山石边，看看身后无人，然后笑道：&ldo;你还害臊吗？你这人太不长进了。&rdo;卫璧安不肯承认害臊，就把刚才同学开玩笑的事，说了一遍。因道：&ldo;我还没有去，他们就闹起来，若是我去了，更不知道他们要造些什么谣言呢。&rdo;谢玉树道：&ldo;这事除了我，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怕什么？人家拿你开玩笑，是因为你突然换了衣服，知道什么？你越是顾虑，倒越给人家一条可疑的线索了。去吧！&rdo;说着，扶着卫璧安的肩，站在他后面直推。卫璧安笑道：&ldo;不过你要给我保守秘密啊！&rdo;谢玉树道：&ldo;这话何须你嘱咐？我也是给你在后面摇鹅毛扇子的人，我要是给你宣布出去，我也有相当的嫌疑哩。&rdo;说着，带推带送，已经把他送得走了，刚要转身，卫璧安却也回转身来。谢玉树道：&ldo;怎么回事？你还要转来？&rdo;卫璧安笑道：&ldo;一急起来，你这人的脾气又未免太急。&rdo;于是将手摸了一摸头，又把手上拿的讲义夹子举了一举。谢玉树会意，也就一笑而去了。卫璧安回了自己的寝室，找了一条花绸手绢，折叠得好好的，放在小口袋里。梳了梳头发，将帽子掸了一掸灰，戴上。然后才走出学校，到家庭美术展览会来。

这个会的筹备处，本设在完成女子中学，为的是好借用学校里的一切器具，而且通信也便当些。吴蔼芳和这学校里的女教员，就有好几个相熟的。她自己虽然不在乎当教书匠，但是她看见朋友们教书教得很有意思，也想教教。若是有哪个朋友请假，请她来替代，她是非常的乐意。所以这个学校里，她极是熟识。借着做筹备会会址，就是她接洽的。她既爱学校生活，这个会又是她的常任干事，越是逐日到这学校里来了。她也曾对会里几个办事人说，介绍一个姓卫的学生，来办关于英文的稿务。另有一封正式的信呈报诸委员。大家都说，既是吴小姐介绍来的，就不会错，说一声就得了，也用不着要什么介绍信。但是吴蔼芳不肯含糊从事，必定把燕西写的那封信，送到筹备会来。这天卫璧安到了完成女子中学门口，心里先笑起来。生平就是怕和异性往来，偏偏就常有这种不可免的异性接洽。现在要练习交际，索性投身到异性的巢穴里面来了。到了号房里，号房见他穿了一身漂亮的西装，又是一个翩翩少年，就板着面孔问道：&ldo;找谁？请你先拿一张名片来。&rdo;卫璧安道：&ldo;我是找美术展览会里的人。&rdo;号房听他所言，并不是来找学生的，脸色就和蔼了几分。因问道：&ldo;你找会里哪一位？&rdo;卫璧安心想，何尝认得哪一位呢？只得信口说道：&ldo;吴小姐。&rdo;号房道：&ldo;找吴蔼芳吴小姐吗？&rdo;说这话时，可就向卫璧安身上打量一番。他并不和号房多说，已是在身上拿出一张名片，交给了号房。号房道：&ldo;你等一等。&rdo;手上拿了名片，一路瞧着走进去了。不大一会儿工夫，远远地向他一招手，叫他过去。卫璧安整了一整领结，将衣服牵了一牵，然后跟着号房走进去。这筹备会自成部落，倒有好几间屋子相连，吴蔼芳已是走到廊檐下，先迎着和他点了点头，说是好久不见。卫璧安自从那天做傧相之后，脑筋里就深深地印下吴蔼芳小姐一个影子。背地里也不知转了几千万个念头，如何能和她做朋友，如何能和她再见一面。做朋友应该如何往返，见面应该说什么话，也就计划着又计划着，烂熟于胸。当拿片子进来之后，自己也觉冒昧了。这会里有的是办事人，为什么都不要去拜会，却单单要拜会一位女职员？或者吴女士也会觉得我这人行为不对。正自懊悔着，不料吴女士居然相请会面，而且老早地迎了出来，先很殷勤的说话。自己肚子里，本有一篇话底子，给刚才一闹，已是根本推翻，于今百忙中要再提，又觉抖乱麻团，一刻儿找不着头绪了。只好先点着头，连连先答应了两声是。明明自己见异性容易红脸的，这时却极力镇静着，仿佛不曾见着异性一样。他心里是这样划算，脚步也就不似以先忙乱，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然而脖子和两腮上，已经感到有点微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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