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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第1页）

德旺一言不发，坐在那儿默想他的爱徒。

小德子乃是他师兄的遗孤，民国六年发大水，夫妻双双得了瘟疫，生怕孩子保不住托孤于他。第二年，独流街庙会上，不知何方来的汉子，挑着两个筐插着草标，绕着场子买孩子。当年，德旺尚是年轻气盛的岁数，正在庙会上耍把中幡。看到这等不讲人伦的东西，挥拳便打，挑筐的汉子并不慌张也不招架，只是扔下挑子跑得无影无踪。德旺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家，便是小二德子、小三德子。

四个徒弟中，唯有小四德子是怀里揣着银两，成为德旺义子的，来历也蹊跷。

那是民国十四年腊月初三清早，德望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过。他住的那间草房，就是现在堆放杂物的那间，八面透风，在屋里呆着，小风儿都&ldo;悠儿悠儿&rdo;割肉皮儿。他怕把三个孩子冻坏了，想出来抱把柴禾烧烧炕，不成想柴禾垛里，居然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抱进屋里打开一看，孩子顶大刚过百岁，这个孩子就是小四德子。

大概鹅绒被子搪寒的缘故，小四德子不哭不闹，冲着德旺居然还笑呢！襁褓里面一条白帕子，包着三十块大洋。白帕子上面，写着一首杏花词：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尽管德旺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仅从这包裹打扮也看得出来，显然这孩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弃婴。在二十一里堡，没有比德旺更有主意的了，这事跟谁也没商量，拿上银元先买了一袋子小米。简短解说，小四德子是靠喝小米粥喂大的，至于他的身世成为永远的谜。

关于白帕子上的那些文字，还是在很久以后，何太厚告诉他的。那是宋代一位皇帝的词句，与身世无关，大概只是一种鉴定孩子身份的凭证吧，里面暗含着什么别的隐语，何太厚也说不清。

德旺收养四个孤儿的义举传为佳话，古典得知此事，口喻&ldo;功德无量&rdo;四字评语。并且亲自张罗，集资为德旺盖了两间&ldo;乡里官地&rdo;，还推举德旺成了二十一里堡主事的。逢年过节还想着办法周济他，譬如，每年庙会把最好的场子留给德旺，别人的把式再露面，顶大免一成租子，唯独德旺的中幡拔份免两成，而且全村凡是搀和的，哪怕抓了一把豆子全都有份儿，天底下谁有德旺这么大的面子。

人人心中有杆秤，村民沾了德旺的光，人人也都想办法回报他。别的不说，四个孩子光靠一个老光棍子，甭说一个赛一个的碡实，能不能活下来也未必可知。可以这么说，除了小德子，剩下的仨孩子全都吃过百家奶。算上小德子，他老德旺也不除外，全都吃过百家饭。

大概德旺歇够了，情绪也缓解过来了，站起来跟白蝴蝶说：&ldo;内当家的，给我预备一条麻袋！&rdo;

白蝴蝶答应着，&ldo;麻袋现成的，就在小屋明面放着了，爷呀，要麻袋干嘛呀？&rdo;

德旺咬牙切齿的说：&ldo;明天带着讨债去！&rdo;

正文四十四回独流镇重操旧业，天津城四面楚歌三

小河子哨卡换了一茬新人，出人意料的还是小四德子当班长，只是卡子口不再盘查行人，似乎成了了望哨，了望嘛就不知道了。小德子不盘查行人了，他也不设岗，那条菜狗黑豹代替了哨兵。

掌灯的时候，白蝴蝶来了，黑豹&ldo;汪汪汪&rdo;地叫了起来，白蝴蝶知道这条狗的毛病，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生肉扔了过去，黑豹便无声息地叼起肉一边享用去了。

小四德子从哨卡里走出来，用手电照了照白蝴蝶，&ldo;天都黑了，你干嘛来了？&rdo;

白蝴蝶说：&ldo;你师父让俺送个信儿，明儿让你跟着……&rdo;然后跟她咬耳朵，显然是件秘密事。

小四德子埋怨开了，&ldo;我师父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送信儿来！&rdo;

白蝴蝶无不担忧的说：&ldo;你师父这么大岁数了，我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rdo;

小四德子不耐烦的，&ldo;得啦，你就别唠叨了，快回去吧！&rdo;说着夺过白蝴蝶的篮子，整个扔给黑豹。小四德子越来越没规矩，跟谁都这么粗鲁野蛮。白蝴蝶已经习惯了，不跟他计较这些，传完德旺的话竟自回村了。白白蝴蝶走后，小四德子去了独流镇，谁也想不到，花筱翠会从树棵子里面钻出来，望着手电光一闪一闪地远去，悄悄尾随着跟了上去。这个花筱翠呀，胆子练得越来越大了，眼看天黑尽了，她怎么就不怕出意外呢？

花筱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家家灯火，睡觉早的该吹灯睡觉了。花筱翠看到李三给的两条鱼还欢蹦乱跳，喝了口水不歇脚地提着鱼去找德旺爷了。德旺的院子也是一扇柴禾门，花筱翠进了院子就能看到屋里，只见白蝴蝶在给德旺洗脚，&ldo;明儿有大事，赶紧睡吧！&rdo;上炕把枕头放好了。

德旺自己擦着大脚丫子，&ldo;不困，我乐意这么坐着。总觉得小二德子、小三德子没死，睡觉前不去他们屋里看看，心里总不踏实。&rdo;

白蝴蝶将鞋放在德旺脚下，&ldo;那就赶紧看去，省得心里不踏实。&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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