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ldo;天人合一&rdo;新解(2)
第二个我想介绍的是中国著名的思想史家侯外庐先生。他在《中国思想通史》(1957年,人民出版社)第一卷,页380,谈到《中庸》的&ldo;天人合一&rdo;思想。他引用了《中庸》的几段话,其中包括我在上面引的那一段。在页381侯先生写道:&ldo;这一&lso;天人合一&rso;的思想,已在西周的宗教神上面加上了一层&lso;修道之谓教&rso;。&rdo;看来这一位中国思想史专家,对&ldo;天人合一&rdo;思想的理解与欣赏水平,并没能超过冯友兰先生。
我想,我必须引征一些杨荣国先生的意见,他代表了一个特定时代的&ldo;御用&rdo;哲学家的意见。他是十年浩劫中几乎仅有的一个受青睐的中国哲学史家。他的《简明中国哲学史》(1973年,人民出版社)可以代表他的观点。在这一部书中,杨荣国教授对与&ldo;天人合一&rdo;思想有关的古代哲学家一竿子批到底。他认为孔子&ldo;要挽救奴隶制的危亡,妄图阻止人民的反抗&rdo;(页25)。孔子的&ldo;政治立场的保守,决定他有落后、反动的一面&rdo;(同上)。对子思和孟子则说&ldo;力图挽救种族统治、把孔子天命思想进一步主观观念化的唯心主义哲学&rdo;(页29)。
&ldo;孟子鼓吹超阶级的性善论&rdo;(页34)。&ldo;由于孟子是站在反动的奴隶主立场,是反对社会向前发展的,所以他的历史观必然走上唯心主义的历史宿命论&rdo;(页35)。&ldo;由是孔孟之道更加成为奴役劳动人民的精神枷锁。要彻底砸烂这些精神枷锁,必须批判孔孟哲学,并肃清其流毒和影响&rdo;(页37)。下面对董仲舒(页7484),对周敦颐(页165169),对程颐(页171177),对朱熹(页191198)等等,所使用的词句都差不多,我不一一具引了。这同平常我们所赞同的批判继承的做法,不大调和。但是它确实代表了一个特定时期的思潮,读者不可不知,所以我引征如上。
最后,我想着重介绍当代国学大师钱穆(宾四)先生对&ldo;天人合一&rdo;思想的看法。
钱宾四先生活到将近百岁才去世。他一生勤勤恳恳,笔耕不辍,他真正不折不扣地做到了&ldo;著作等身&rdo;,对国学研究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他涉猎方面极广,但以中国古代思想史为轴心。因此,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在他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著述中,很多地方都谈到了&ldo;天人合一&rdo;,我不可能一一列举。我想选他的一种早期的著作,稍加申述;然后再选他逝世前不久写成的他最后一篇文章。两个地方都讲到&ldo;天人合一&rdo;,但是他对这个命题的评价却迥乎不同。我认为,这一件事情有极其重要的含义。一个像钱宾四先生这样的国学大师,在漫长的生命中,对这个命题最后达到的认识,实在是值得我们非常重视的。
我先介绍他早期的认识。
宾四先生著的《中国思想史》(《现代国民基本知识丛书》第一辑)中说:&ldo;中国思想,有与西方态度极相异处,乃在其不主向外觅理,而认真理即内在于人生界之本身,仅指其在人生界中之普遍者共同者而言,此可谓之内向觅理。&rdo;书中又说:&ldo;中国思想,则认为天地中有万物,万物中有人类,人类中有我。由我而言,我不啻为人类中心,人类不啻为天地万物之中心,而我又为其中心之中心。而我之与人群与物与天,寻本而言,则浑然一体,既非相对,亦非绝对。&rdo;
在这里,宾四先生对&ldo;天人合一&rdo;的思想没有加任何评价,大概他还没有感觉到这个思想有什么了不起之处。
但是,过了几十年以后,宾四先生在他一生最后的一篇文章《中国文化对人类未来可有的贡献》(载于刘梦溪主编的《中国文化》,1991年8月第四期,第9396页)中,对&ldo;天人合一&rdo;这个命题有了全新的认识。文章不长,《中国文化》系专门学术刊物又不大容易见到,我索性把全文抄在下面:
前言‐‐中国文化中,&ldo;天人合一&rdo;观,虽是我早年已屡次讲到,惟到最近始澈悟此一观念实是整个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之归宿处。去年九月,我赴港参加新亚书院创校四十周年庆典,因行动不便,在港数日,常留旅社中,因有所感而思及此。数日中,专一玩味此一观念,而有澈悟,心中快慰,难以言述。我深信中国文化对世界人类未来求生存之贡献,主要亦即在此。惜余已年老体衰,思维迟钝,无力对此大体悟再作阐发,惟待后来者之继起努力。今适中华书局建立八十周年庆,索稿于余,姑将此感写出,以为祝贺。
中国文化过去最伟大的贡献,在于对&ldo;天&rdo;、&ldo;人&rdo;关系的研究。中国人喜欢把&ldo;天&rdo;与&ldo;人&rdo;配合着讲。我曾说&ldo;天人合一&rdo;论,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最大的贡献。
从来世界人类最初碰到的困难问题,便是有关天的问题。我曾读过几本西方欧洲古人所讲有关&ldo;天&rdo;的学术性的书,真不知从何讲起。西方人喜欢把&ldo;天&rdo;与&ldo;人&rdo;离开分别来讲。换句话说,他们是离开了人来讲天。这一观念的发展,在今天,科学愈发达,愈易显出它对人类生存的不良影响。
中国人是把&ldo;天&rdo;与&ldo;人&rdo;和合起来看,中国人认为&ldo;天命&rdo;就表露在&ldo;人生&rdo;上。离开&ldo;人生&rdo;,也就无从来讲&ldo;天命&rdo;;离开&ldo;天命&rdo;,也就无从来讲&ldo;人生&rdo;。所以中国古人认为&ldo;人生&rdo;与&ldo;天命&rdo;最高贵最伟大处,便在于能把他们两者和合为一。离开了人,又从何处来证明有天。所以中国古人,认为一切人文演进都顺从天道来。违背了天命,即无人文可言。&ldo;天命&rdo;、&ldo;人生&rdo;和合为一,这一观念,中国古人早有认识。我以为&ldo;天人合一&rdo;观,是中国古代文化最古老最有贡献的一种主张。
西方人常把&ldo;天命&rdo;与&ldo;人生&rdo;划分为二,他们认为人生之外别有天命,显然是把&ldo;天命&rdo;与&ldo;人生&rdo;分作两个层次,两个场面来讲。如此乃是天命,如此乃是人生,&ldo;天命&rdo;与&ldo;人生&rdo;分别各有所归。此一观念影响所及,则天命不知其所命,人生亦不知其所生,两截分开,便各失却其本义。决不如古代中国人之&ldo;天人合一&rdo;论,能得宇宙人生会通合一之真相。
所以西方文化显然需要另有天命的宗教信仰,来作他们讨论人生的前提。而中国文化,既认为&ldo;天命&rdo;与&ldo;人生&rdo;同归一贯,并不再有分别,所以中国古代文化起源,亦不再需有像西方古代人的宗教信仰。在中国思想中,&ldo;天&rdo;&ldo;人&rdo;两者间,并无&ldo;隐&rdo;&ldo;现&rdo;分别。除却&ldo;人生&rdo;,你又何处来讲&ldo;天命&rdo;。这种观念,除中国古人外,亦为全世界其他人类所少有。
我常想,现代人如果要想写一部讨论中国古代文化思想的书,莫如先写一本中国古代人的天文观,或写一部中国古代人的天文学,或人生学。总之,中国古代人,可称为抱有一种&ldo;天即是人,人即是天,一切人生尽是天命的天人合一观&rdo;。这一观念,亦可说即是古代中国人生的一种宗教信仰,这同时也即是古代中国人主要的人生观,亦即是其天文观。如果我们今天亦要效法西方人,强要把&ldo;天文&rdo;与&ldo;人生&rdo;分别来看,那就无从去了解中国古代人的思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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