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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第1页）

我寻到一间破庙，其实应该说道观更合适。因为台基上那个积满灰尘的塑像看着更像太上老君，可旁边的几个小雕像却是佛陀，不过都已经破败不堪了。我一边打量着这个破庙，一边盘算是否把此处作为赈灾的指挥部，突然听到一个细小的孩童哭声从台基背后传来。

我绕到太上老君背后，看到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男孩，浑身褴褛，正抱膝哭泣。瘦小的身躯，明显营养不良。听到动静，吓地抬头，脸上虽然邋遢，却有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心下凄然，把怀里揣着准备当午饭的炝饼拿出，分给他一块。他犹豫一会，咽着口水，迅速接过。刚要咬，却又停住，把饼小心收入怀中。

&ldo;为何不吃？&rdo;

他看我一眼，仍在咽着口水，却强行忍住：&ldo;要带回去给祖母，母亲，还有静姐姐吃。&rdo;

唉，这么懂事的小孩，他才几岁啊。不过有些纳闷，他不叫&ldo;奶奶&ldo;和&ldo;娘&rdo;，却叫&ldo;祖母&rdo;、&ldo;母亲&rdo;。居然是这么正规的叫法，他到底是不是流浪儿啊？再把我剩下的一块也递给他：&ldo;那块拿回去给他们，这块你吃。&rdo;

他两眼放光，紧盯着饼，咽口水的声音大得让我有点想笑，却抬头认真地问我：&ldo;你就这一块了，你不吃么？&rdo;

我愣住。这孩子，还真让人怜惜。&ldo;我不饿，你吃吧。&rdo;

他终于接过，狼吞虎咽地嚼，呛住了，引得一阵咳嗽。我赶紧轻拍他的背，好瘦小啊。把腰间挂着的水囊递给他，他喝着水，一块饼瞬间便吃完。缓一缓劲，突然跪倒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ldo;母亲说过，受人……嗯……&rdo;他转悠着大眼睛，拼命想词，然后开心地笑起来，&ldo;对了，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慕……穆超拜谢姑姑大恩。姑姑以后有任何差遣，超儿定当拼死以报。&rdo;

看他煞有介事的模样，讲话又那么文绉绉，他妈妈肯定很有教养。我暗暗想，不知是不是哪家的落难公子呢？不过这一声&ldo;姑姑&rdo;叫得让我有些好笑，想起杨过小龙女来。把他拉起来，刚要说话，听得庙外有人声由远及近。小孩的脸上显出慌乱来，钻进供桌地下。我不明就底，也随着一起钻进。

&ldo;是谁啊？&rdo;的9c

&ldo;嘘！&rdo;他贴近我耳朵，声音放得极细，&ldo;是我母亲和呼延叔叔。&rdo;

嘘出一口气，还以为是谁呢，正想爬出去，被一只小手拉住。回头看到他正瞪大眼睛一脸哀求。好奇心大胜，便乖乖陪着他继续蹲在脏脏的供桌下。

&ldo;超儿！你在里面么？快点出来啊！&rdo;是个很柔软的女子声音，应该是他妈妈了。

&ldo;主母！&rdo;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ldo;超儿如此年幼，何必责怪他呢。何况，不过是一个馒头而已。&rdo;

&ldo;呼延大哥！&rdo;柔柔的女声突然抬高音调，&ldo;非是为一个馒头，而是偷窃之举让妾身伤心。年幼时偷的只是馒头，无人约束的话，年长之后便会作jian犯科。慕容家若出这样的不肖子，让妾身如何面对死去的夫君，还有慕容家的列祖列宗！&rdo;

慕容！这个姓让我震颤了一下。他们，跟十六国里前仆后继一连建了四个燕国的鲜卑慕容有什么关系？

&ldo;可是主母今晨去万花楼之举，又对得起慕容家列祖列宗么！&rdo;男声异常悲愤，似乎抓住了女子的手臂，让女子惊呼。

&ldo;你……&rdo;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柔弱得让人想保护她，&ldo;娉婷无颜入慕容家谱，但求以一己之身，养活超儿，日后能与他叔叔伯伯相认，娉婷便可以死谢罪了！&rdo;

&ldo;主母……&rdo;男子哽咽着，这一声呼唤，满含情义。&ldo;呼延平明日便去从军，自然可得些粮饷……&rdo;

&ldo;不可！&rdo;女子惊叫，声音里透着极度悲凉，&ldo;我们已经害得你满门抄斩，家破人亡，只剩下静儿一条血脉。如今，你还要抛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从军，九死一生，你若丧身，是要让我们欠你更多么？&rdo;

&ldo;主母……&rdo;听得压抑的抽泣声，这个男人流泪了，&ldo;那你答应我，莫要再提卖身一事。你乃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怎可如此自贱。日子再苦，我都会想办法熬过去……&rdo;

两人都哭了，怕他们发现有人会尴尬，我连大气也不敢出。等他们离去后，我拉着小孩从案桌下爬出来。走到庙外的小水沟边，我拿着帕子沾水，给他抹脸，已经脏得看不出长相了。黑灰擦掉，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露出来。我叹口气，那么白皙的皮肤，漂亮的尖下巴，乌黑晶亮的大眼睛衬着优雅的双眼皮，果然是帅哥美女辈出的鲜卑慕容家的孩子。

&ldo;超儿，你母亲说的对。就算只是偷一个馒头，那也是偷。不劳而获之人最让人鄙视，以后切记再莫做出让你母亲伤心的事。&rdo;

他点点头，小脸蛋有些发窘。我笑了，牵起他的手：&ldo;慕容超，走，带我去见你母亲和呼延叔叔。&rdo;

&ldo;你……你怎么知道我叫慕容超？&rdo;他一脸惊惧地往后退，抬头警觉地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ldo;小鬼，你母亲刚刚不是说你们慕容家，你自称超儿，当然名字叫慕容超啦。&rdo;我噗哧笑出声。心里想，我非但知道你叫慕容超，我还知道你爷爷慕容皝是十六国中前燕的开国君主，你伯伯慕容垂乘着前秦四分五裂时恢复了燕国，史称后燕。你有个出了名的堂兄，艳冠符坚后宫的慕容冲。你叔叔慕容德在慕容垂的后燕灭亡后称王，史称南燕。只有你父亲慕容纳没什么名气，因为被符坚的前秦张掖太守抓住杀了。的a3

&ldo;那，姑姑，能不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超儿的真姓。有别人在的话，姑姑还是要叫我穆超。&rdo;他沉思一会，用商量的口吻跟我说。那副认真的小大人模样让我发怔，他今年才三岁，却这么早熟，而且如此谨慎小心。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联想到日后在长安时他为了麻痹姚兴装傻三年，的确是够隐忍的。现代的三岁小儿哪个不是父母祖辈心肝宝贝得捧在手里怕化了。他却从出生之日起，便时刻与饥饿不离身，这灾难中的颠沛流离比任何早教都来得深刻。

鲜卑慕容家最后一位王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一个破窑洞。里面有不少人蜷缩着，慕容超带我走到一个老妇人面前，有个小女孩正在喂老妇人喝水。慕容超把怀里的饼拿出来，掰一块给老妇人，再掰一块给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他们拼命咽着饼，谁能想到这个破窑洞里乞丐一般的老妇人是位王妃，而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呼延平的女儿，日后慕容超的妻子，呼延静。

前燕被符坚灭了后，符坚对待慕容家还是很优厚的。慕容德被符坚封为张掖太守，带着母亲公孙氏和同母兄慕容纳来到了张掖。淝水之战前夕，慕容德随军出征，临走时留下一把金刀。这把金刀，便成了日后慕容德慕容超叔侄相认的信物，也成就了慕容超这位堪比赵氏孤儿的燕国末帝可歌可泣的悲剧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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