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李安一眼,说道:“抱歉,李导演。我只是实话实说。”
李安脸上只有略带局促的笑。
罗南的话还没有完:“去年上映的《与魔鬼共骑》,制片成本高达3500万美元,北美票房只有……63万美元。海外版权到现在还压在环球影业手里卖不出去。”
这些都是可查的数据,李安和徐立功根本无法反驳。
“因为这两部影片。”罗南直接说道:“李导演上了好莱坞很多公司的黑名单,这不是假的吧?”
既然看中了这部片子,罗南肯定会做充分的准备:“李导演前面两部电影失败了,这部《卧虎藏龙》又带着鲜明的作者风格,发行方的风险非常大,两位不可能让我们独自承担风险吧?”
徐立功脑袋快速转动,又说道:“安德森先生,我们先不讨论其他。你精通东方文化,必然了解北美有数量众多的华裔,其中武侠电影爱好者不计其数,而且思想早已西化,这都是潜在受众。”
罗南笑了笑,说道:“作为一部武侠片,这部电影的表现形式没有足够好,武术动作的设置也过于浪漫,完全强调飘逸和轻灵的场面,让人看起来总有不够畅快的感觉,虽然中国武侠历史当中对剑和气的确是非常的尊崇,但是武侠的概念远远不止于轻灵飘逸吧?”
“首映我就坐在普通观众中间,你知道他们怎么评价这部片子吗?”罗南也不用人回答,直接说道:“现场很多观众说这是一部科幻片!”
听到科幻片这个词,徐立功和李安的脸都有点发黑。
罗南不管这些,继续说道:“不要跟我谈理念或者其他形而上学的东西,我是发行商,只谈市场和商业,《卧虎藏龙》颠覆式的武侠形式与内容,对待传统的武侠片爱好者并不友好。而在普通西方观众眼中,这种飞来飞去的片子,根本就是科幻片。”
他看着李安和徐立功:“别忘了,这还是一部外语片!这样一部先天就有缺陷的电影,发行方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李安似乎受到了点打击,一句话也不说,原本《与魔鬼共骑》的惨败,就让他信心受损,这时都忍不住怀疑拍摄《卧虎藏龙》是不是错了。
但他终归是个意志比较坚定的人,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徐立功有那么一刻,都想放弃谈判,干脆把片子以600万美元卖给米拉麦克斯算了。
商人终究唯利是图,能多赚一点机会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徐立功黑着脸,说道:“总收入百分之五十的发行抽成太高,这部片子是融资拍摄,这样的条件我无法跟合作方交待。”
罗南眉头紧锁,似乎非常为难,好一会之后才说道:“李导演,徐先生,我喜欢东方的武侠文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曾经为之感动。我也想把喜欢的东西推荐给更多人,但我也要对公司和员工负责,不能做亏本生意。”
这话声情并茂,充分表现出了一个人在喜好和商业之间的挣扎与迟疑。
罗南始终认为,世间演技最好的人,从来都不是奥斯卡奖得主或者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表演奖获得者,而是商人和政客。
“为了我喜欢的东西,我可以退一步。”罗南说道。
徐立功心中一喜,这鬼老真的很喜欢武侠?
罗南平静的抛出了真正的条件:“使馆影业买断《卧虎藏龙》的北美版权,一力承当风险!”他咬了咬牙,说道:“500万美元,一次性买断!”
听到这个数字,徐立功虽然不满意,但对方终归做出了让步,说明有的谈。
卖断北美发行版权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而且对于制片方来说能保证稳定收益,风险全部嫁接给发行公司。
“这个价格太低了!”徐立功根本没有发现,已经跟着罗南的节奏在走,他还将米拉麦克斯拖出来当谈判条件:“米拉麦克斯的哈维·韦恩斯坦跟我接触过,想要以……700万美元一次性买断《卧虎藏龙》的北美版权。”
罗南心中动了一下,脸上却毫无表现,说道:“你们真要与米拉麦克斯合作,想必李导演听说过哈维·韦恩斯坦的为人。”
李安没有说话。
罗南想到前世看过的哈维·韦恩斯坦买断案例,问道:“米拉麦克斯要一次性买断版权,请问他们是要一次性付清款项吗?”
徐立功立即听出这里面有问题。
“不是吧?”罗南马上有所猜测:“该不会是分期吧?”
他直接说道:“据我所知,哈维·韦恩斯坦不止一次使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欺骗制片方。他一开始出价600万美元,别人一看这个就不和他抢了,他当时给200万美元定金,后面的要等影片拿到收入之后再给,然后就会拖,无限期的拖,合同是在海外签署的,起诉非常繁琐……”
李安看向徐立功,徐立功明白他的意思,悄悄点了点下巴。
该踩竞争对手的时候,罗南从来都不会犹豫:“米拉麦克斯与母公司华特迪士尼之间矛盾极其尖锐,韦恩斯坦兄弟与迈克尔·艾斯纳的矛盾更是无法调和,迈克尔·艾斯纳这几年一直在努力收回米拉麦克斯的独立经营权,那样一来,韦恩斯坦兄弟只能从米拉麦克斯下台,到时再要分期付款,难度会成倍增加。”
这次换成不是非常了解好莱坞内幕的徐立功看向李安了,李安也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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