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帮茗兰找个好对象。沈文彬摸着自个儿被抽红的脸颊,在心中腹诽:手劲儿可真大,看来这小子的身体已经被郑老大夫调养好了。茗兰坐着黄包车急匆匆地赶回了矿场医院。近几日矿场医院内没有伤员,芍药也十分清闲,闲来无事就与食堂的李婶嗑嗑瓜子、聊聊天。李婶喜欢芍药直截了当的性格,见她一个二十好几的大姑娘,平日里总是形单影只的,便想给她做个媒。芍药听到李婶想要为她找个丈夫,细长的眉毛轻挑了一下,随后又低垂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婶,你有所不知。我是有过一任丈夫。不过我男人前阵子被大火烧死了,婆家说我是个丧门星,就把我赶了出来。”“若不是何小大夫收留了我,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么个世道下如何生存?”李婶一听这话,立马大骂这婆家恶毒。芍药接着说道:“我也不想再成什么家了。我如今在矿场医院干活,吃穿住皆不愁,平日里也有薛老板与何少爷护着,每月还有薪水拿。这么好的日子,我为何要再嫁别人,去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呢?”初听芍药的这番话,李婶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一时哑口无言。“芍药姐。”芍药转头见是茗兰,便问道:“你怎么来了?”茗兰闷声不说话,脸色涨红。“你这是被谁欺负了?”芍药也一脸正色,牵过他的胳膊问道。“沈文彬。”茗兰嘴巴张了张,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来。芍药眉毛一拧,怒道:“我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果然对你图谋不轨。”一旁的李婶听到了两人的交谈,也插了几句话:“这不可能呀!沈大夫最有礼貌了。”这沈大夫每回来食堂,见到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会主动问好。怎么会欺负人呢?“他对你做了什么?”芍药继续询问。茗兰的脸皮子薄,他先看了眼身旁的芍药,又望向李婶,才难为情地轻声道:“他问了我年龄,还问了是否是共度情潮期的人选。”“好呀,这男人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芍药眼眸冰冷,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这个不怀好意的色狼痛揍一顿。可李婶却不这么认为,她笑着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沈大夫喜欢茗兰,才借机询问茗兰有没有心上人?”李婶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甚至心生为两人做媒的想法。“不可能!”茗兰抿了抿嘴唇,低垂下眼眸,连连摆手。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喜欢?……自从上回惹恼了茗兰,沈文彬便发现这人又开始躲着自己了。沈大少也是个倔脾气,茗兰躲着他,他便偏要跟着人家。可越是跟随,沈文彬越发现茗兰身边的乾离极少,除了他就是薛老板。薛老板是何师弟的未婚夫,自然不可能帮助茗兰度过情潮期。终于有一天,茗兰发现了这个「跟踪狂」。“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茗兰转过身,将沈文彬逮个正着。“我……”沈大少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跟着茗兰,正在他绞劲脑汁地想理由时,却发现面前的茗兰脸色骤然潮红,额角冒汗,晃晃悠悠。“你怎么了?”沈文彬正想上前扶他一把,便闻到了一丝茶香,那是信息素的味道。茗兰的情潮期提前了。“你、你快离开。”茗兰也发现身体的不对劲,他跌跌撞撞闯入值班休息室,从柜子中找出一包配好的中药。沈文彬害怕他出事,一路跟随着他。“你,你如果需要帮忙,”沈文彬站在休息室门口,望向房间里瘫坐在长椅上的茗兰,坚定地说道:“可以找我的。”茗兰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了,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对眼前人恳切交代道:“帮我将这包药煎好,派个中庸送进来。无论我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开门。”沈文彬虽然诧异不解,但在这种情况下已容不得他思考了,只好按照茗兰所说。他静静地等在医院的走廊中,替茗兰守着房门。走廊尽头的大摆钟随着时间左右的摆动,滴滴答答的声音好似敲击在沈文彬的心上。当他已记不清到底过了多久时,休息室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茗兰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潮红,额头上的汗水将头发彻底浸湿,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潮湿拧巴,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茗兰,你没事吧?”沈文彬从走廊上的长椅上站起身,因为就坐双腿有些僵硬。茗兰有些惊讶,他以为沈文彬早就离开了。“我怕别人误闯休息室,就替你守着。”沈文彬解释道。“谢谢,我已经安全了。不过这几天身体会有些虚,沈大夫能帮我同何小大夫请几天假吗?”茗兰朝他浅笑。沈文彬有些楞神,然后呆呆地点头。看着茗兰离去的背影,沈大少心中说不出的空落落的。为了确定薛、何两家的婚期,何夫人与薛老太太特地约定好前往毗卢寺请主持测算。毗卢寺是金宁城里的百年古刹,也是金宁第一大寺。寺内供奉着三千尊镏金佛像,来往朝拜的信徒众多。寺内的方丈主持智明大和尚,更是将近九十高龄的得道高僧。何夫人好不容易才请动了这位半隐退的高人帮忙测算吉日。薛老太太恭敬地将孙子与未来孙媳的生辰八字递上一旁的小沙弥,虔诚道:“劳烦大师帮忙测算一下,今年十一月有没有适合完婚的日子。”小沙弥接过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送到主持面前。年迈的主持掀起耷拉下的眼皮,看了眼纸张上的日期,又闭上了双眼,拇指扣动着手中的菩提念珠。片刻后,他吟了声「哦弥陀佛」,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眼前的两位女施主,开口道:“十一月初二,是个宜嫁娶的日子。”何夫人与薛老太太闻言欣喜地正要道谢,又听主持说道:“不过,贫僧还是建议二位施主将婚期改至腊月,选在腊月初八成婚最为合适。”薛老太太一听这话,眉心稍蹙,好不容易才确定下婚期,又要推迟了一个月。“大师,能不能帮我们做个法,将这婚期提前些?这寒冬腊月的,办婚事多不方便呀。”智明主持面上带上微妙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天意如此,并不是贫僧能够左右的的。”“不过两位年轻的施主皆是大善之人,婚事自然会顺顺利利。”大和尚慈眉善目,手中的念珠一刻不停的扣动着。何夫人双手合十,感激地向主持行了个佛礼,薛老太太虽然心中又几分不情愿,但还是朝主持道谢。大和尚同样双手合十,朝两位女施主回礼,等走到薛老太太面前时,他睁开因年迈而略显浑沌的双眼,仔细观察薛老太太的面相。“女施主。贫僧刚刚查看了令孙的生辰八字,观其早年行径略失偏颇。好在如今多行善事,多积善德,能够计功补过。”老太太一听大和尚说中了薛霖的过往,顿时不敢懈怠,上前几步诚心问道:“敢问大师,我孙儿可有什么危险?”智明和尚摇摇头:“并无性命之危,只是阴德损伤,恐影响子孙。”“什么?大师您的意思是,薛霖命中无子?”就连何夫人也惊讶地微微张嘴。大和尚玄妙莫测地笑答:“但行好事无需问,命中有子莫强求。”随后,主持方丈便在小沙弥的搀扶下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右手拾起木鱼旁的犍稚轻轻敲击,嘴中念诵着常人难懂的梵语佛经。均匀、平稳的木鱼声响起,在空旷的佛殿内回荡,让何夫人与薛老太太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绪逐渐平静。二位向主持再行了一遍佛礼,在另一位小和尚的带领下迈出了佛殿。“二位施主。”迎面而来的是毗卢寺的监院。“大师。十分感谢您替我们引见智明主持。”何夫人感谢道:“我们也想为贵寺添点香火钱。”“是是。”薛老太太经何夫人一提点,也提出要捐点香火钱。自从听到智明主持说薛霖可能一辈子没有子孙后,老太太的心情便十分不安。何夫人也看出了她的慌张,对老人安慰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亲家,若两个孩子因阴德一事,一辈子没有孩子……”她老薛家可就要在这一代断根咯!“主持也说了,薛小子是命中有子的,稍安勿躁。”薛老太太心中有几分愧疚,是她孙子早年做过土匪,损了阴德,才导致两人未来可能很难有孩子。而亲家也没为此事有任何怨言,反倒是劝她放宽心。从毗卢寺回来后,秀芳便发现老太太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开始整日吃斋念佛,而且只要提到何家与何大少爷便连声称赞。随着季节渐渐入冬,金宁城的天气突然骤降。老百姓原本还穿着凉快的麻布衣裳,一下子就冷得开始哆嗦了。何家布庄和薛家煤炭公司的生意也一时水涨船高。“小二,赶紧上壶热茶来。”一位顾客跑进了茶馆,身上就穿了两件单衣,哆哆嗦嗦的。“哎呦,老张你怎么穿这么少呀?”另一桌顾客见状问道,他同进来的这人算得上是茶馆的老熟人了。老张叹了口气,道:“这还不是因为老天爷突然间变了脸,家中来不及做厚实的衣裳吗?往年的十月尾还是大热天,今年这会儿就开始降温了。”在座众人都感慨气候无常,更有人感叹薛、何两家是遇见了财神,连老天爷都帮助两家发大财。人群中有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饮尽一杯茶,叹道:“等到十一月估摸着会下场大雪。大家伙儿还是多屯点煤炭吧。”一旁的年轻人听后却不相信:“怎么可能下雪?咱金宁就没下过雪了。”金宁城地处南方,自从他出生以来便没见过金宁城下过雪,更何况是一场漫天大雪。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没过几日真如老人家所说天空零零落落地飘起了雪星子。没有见过雪花的孩子们欣喜地追逐着这些空中的莹□□灵,丝毫未注意到父母眼中的担忧。等步入了十一月,风雪越来越大,从星星点点的小结晶再到纷纷扬扬的雪团子。连着几日的飘雪覆盖了整个金宁城,将无知的孩童们脸色冻成了青色,让她们也意识到雪灾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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