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宜要跟他们一起去,林平山怕有危险,而且旅途非常劳累,就劝她留在北京。这时全国性的大串联还没开始,林平山跟几个伙伴戴上红卫兵袖章,凭学校红卫兵总部的介绍信上了火车。把挎包往行李架上一扔,提起列车员的茶壶,轮流给旅客们送开水,拿着扫把挨个车厢扫地,在列车上站着熬过三千多公里的行程。
他们到达省城时,这里已经汇聚了一二百名北京南下的学生。尽管他们在校分属于各个派别,到了这里立即变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临时打出了&ldo;北京学生南下串联队&rdo;的旗帜。他们看到这里贴着一色歌功颂德的大字报,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戴着红袖章布岗巡视,立即断定这里的群众还没发动起来。各校代表商量之后,集体到省委门前要求省委书记接见。
省委书记在体育馆接见他们,他们用背得滚瓜烂熟的文化大革命&ldo;十六条&rdo;和毛主席语录考他。书记当然背不下来了,&ldo;革命小将&rdo;们非常愤慨。书记把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的一句话说成是&ldo;革命不是绣花针,不是新娘子出嫁&rdo;,同学们更愤怒了,口号声此伏彼起。
晚上,同学们在体育场组织了&ldo;炮轰省委&rdo;的万人大会。这群学生中,自然地出现了一种分工。高年级的同学主要负责大会的组织工作,低年级同学就在台上抛头露面进行表演。
那天晚上,一位北大中文系三年级的同学口才极好,不用讲稿在台上作了一个多小时关于文化大革命&ldo;十六条&rdo;的生动演讲。他把&ldo;十六条&rdo;的精神给说活了,引用的毛主席语录非常贴切非常适时,以致他讲完后,一位当地的大学生立即上台痛哭流涕说:&ldo;我们第一次听到了毛主席的声音!&rdo;
这个城市被搅和乱了,他们又兴致勃勃地瞄向了另一座城市。……
到了柳树飘絮的季节,他们离开了军垦农场。林平山和刘静宜坐在火车上,火车经过辽河大桥。他从车窗往外望着远方农场的庄稼,想道,到军垦农场来的收获是什么呢?
大漠涛海未了情第二部分
第一章芳草寸心(1)
一
一列军用列车喘着粗气缓缓驶入了一个草原小站。火车停稳后,两个战士迅速跳下来,分开在车厢两侧持枪警戒。
军列要在这个小站装卸物资,停靠时间几个小时,保卫科的老马从车厢里搬出了铁皮炉,用木炭开始生火。三天来,碰到停车时间长,他们就想办法煮些白菜鸡蛋汤,下点挂面吃。否则,只能是烧饼咸菜加开水了。
林平山提着铁皮桶,到火车站里去提水。他从军垦农场回到研究所后,接手代号&ldo;八二六&rdo;的军用核动力实验装置核燃料元件的设计工作。三天前,他在核燃料制造厂验收完核燃料元件,就跟保卫科和警卫营的战士,随同这趟军列押运核燃料元件回研究所。
这是个草原边沿的小站。近处零零落落几棵沙枣树和胡杨,在干燥的荒漠劲风中挣扎,路基两侧时断时续的丛丛低矮的红柳,似红云飘浮不定。周围都是起伏的沙丘,上面星星点点的芨芨草。黄沙、枯草,在风里飞旋着。
太阳渐渐西沉。天上的朵朵白云,从东往西,逐渐变黄,变橙,最后变成了金红色,围着一轮残阳。
落日的余晖中,林平山想起了一件少年的往事:
松山县解放第二年,林平山上小学三年级。
一天晚上母亲回家来,他听到她对外婆说:&ldo;听说余叔从省城来松山了,我向领导讲了咱们家的情况。领导说,他帮我们联系去见他。&rdo;
外婆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旋又暗了下来,叹了口气:&ldo;这么多年了,没用的。&rdo;
林平山在学校听同学们说,从省里来了一位姓余的大领导,就说:&ldo;我也想去看看。&rdo;
&ldo;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去!&rdo;母亲阻止他。
外婆说:&ldo;阿平也去吧。让老余看看,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rdo;
礼拜天上午,林平山跟着母亲和外婆来到县政府后街的一个大院门口。门房听平山妈讲过事由后,翻了一下本子,对她说:&ldo;你一直往里走,他在那个客厅里。&rdo;
他们三人来到客厅门口,从厅里立即走出一个头发花白,方脸浓眉体格壮实,穿着灰色干部服的人。他一见到外婆就说:&ldo;大嫂,多年没见,身体还好吗?&rdo;没等外婆回答,又朝平山妈说:&ldo;啊呀,大姑都做姆妈了。&rdo;
外婆听了,叹口气,指着平山说:&ldo;孩子都要跟她一般高了。&rdo;
平山妈赶忙叫:&ldo;余叔!&rdo;
老余摸摸平山的头,招呼他们在长条藤椅上坐下,给他们端来了茶水。
问过他们的生活状况,老余迟疑一下,盯着外婆的脸说:&ldo;早就该告诉你了。可是这些年来,东奔西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我们的队伍从松山出发后,一路打得很艰苦。长征队伍在湘江边遭到了白军的埋伏,为了掩护大部队过江,大哥中弹后掉落湘江,就再也没起来……&rdo;
平山妈听了,掩脸哭泣:&ldo;爹……&rdo;
&ldo;松山地区几千名子弟倒在了湘江边。&rdo;老余陷入了沉重的哀思。
沉默一阵,他说:&ldo;我已经跟东平的村干部打过招呼,今后大嫂的口粮由公家供给。&rdo;老余是副省长,长征离开后还没回过故乡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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