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发作完,眉尾带疤的假节令史直接笑着掀开瓮盖,“娘娘,您瞧仔细了!”
庾皇后完全是激怒之下的本能反应,随着话音低头,倒要看看姓卫的玩什么花样?
乍一眼看见坛口内一团粘腻红泥,庾氏还不明底里,只隐隐闻见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阴沉皱眉。
下一刻,海锋狞笑着一脚踹翻瓮身,那一滩血泥便如流水泼洒在织锦薰香的地衣上。
泼天的血腥臭气,瞬间弥漫整座宫殿。
庾氏还愣愣地看着几团黑色的毛发与一颗血白圆珠混杂其中,甚至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一怔之后,她忽然变色作呕,失声低叫一声,昏死过去。
殿外禁卫军人人色变。
他们拱卫皇城十余年,从未目睹过如此凶残血腥之事!
疯了,真是疯了!
殿内的四名骑尉神色平常,有一个还请示海假节,“剩下这三瓮,推不推?”
海锋不顾宫娥们的刺耳尖叫,仰头望了眼殿顶繁复华丽的藻井,“嗯,大将军没说……那就推了吧,闲着也是闲着。”
等那四瓮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斑斑驳驳铺在皇后寝殿的地上时,太子匆匆赶至,看清殿内景象,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他急命宫人将晕倒的母后抬至偏殿,召集医丞。而后他死咬牙关,怒视那四个闯完宫根本没打算走的北府兵,抽出禁卫军的一柄腰刀,架在海锋脖子上。
李景焕双目赤红,一字一句道:“孤诛你九族!”
“小人九族啊,有一半都战死了。”海锋笑道,“大司马给太子殿下带话,请太子,三思。”
李景焕怒目欲眦,牙咬了又咬,手抖了又抖,终是对外吼道:“将四人押入天牢,一个都不许跑!”
此事震动,随即便传入天子耳中,龙颜大震。
太子跪在皇帝面前,求父皇给母后讨回公道,严惩恶贼。
戌时,北门接到百里加急军报:北府
军暗夜中全线向台城方向进发六十里,呈半围之势。
戌时三刻,兵部尚书董无涯在府中连衣冠都未穿戴好,冒雨入宫城,神色惶惶地给皇帝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驻守淮水外多年、号称大晋铁骑的易水营和朔风营,不久前回拔京口,南朝北户中门大开!
等董无涯汇报完,又听说了后宫惊变,他扑通一声给太子殿下跪下了,“请殿下快放那四人回去,我朝边防经不起如此儿戏啊!”
李景焕恨不得一巴掌抽在那张没提过枪也没打过仗,全靠祖辈荫泽才做上兵部尚书的肥白脸上,“难道是孤视大晋江山为儿戏?卫觎谋逆之心昭然,宗室一让再让,颜面何存?”
董无涯欲哭无泪,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放眼江左,有谁能调动祖将军、卫将军两代人一手培植起来的十万嫡系北府兵?又有谁能用一个名字便令胡人闻之忌惮,去顶上防淮防胡的重任?
他转向皇帝恳求,“陛下,陛下不能再拖了,且与大司马弥隙修好,有何事召进宫来好生谈谈,迟,则生变啊!”
皇帝闻之意动,然而太子想起尚在昏迷的母后,死跪在皇帝面前不肯松口。
至亥时,两省六部的首脑皆从府邸的榻上被急召入宫,秉烛齐聚太极殿,闻听北边兵防变动,个个神色惊异。
要知卫觎回京这么多天,虽说不曾上朝,倒还算消停。今夜调动,此前毫无征兆。
忽有吏部官员道:“不如遣宿卫六军合围乌衣巷,大司马一人,总不会插翅飞走。”
他话音刚落,姗姗迟来的王丞相衣整冠正地走入殿中,步履不急不缓,意态风雅依旧,淡声道:
“南渡以来,乌衣巷便为世家聚居之地,风操雅望之址,南朝以中原正统立世,还从未有过兵践衣冠的前例。若如此,则人心之乱更胜兵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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