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如我阿娘那般依靠谁过活,喜怒哀乐都寄于他人,即便再养尊处优,我不快活。”纪忱江并不意外地点点头,“是,最好再养几个小子身畔伺候着,舒舒服服归隐田园,最快活?”傅绫罗愣了下,反应过来,那日熙夫人说的话,纪忱江在净房都听到了。她抬起头,偷偷打量纪忱江的神色,见他没生气,才乖乖点头,“有无小子伺候着其实也不妨事,我没有熙夫人那般自在,只是不想成为旁人的附庸。”“为此哪怕死,你也心甘?”纪忱江挑了下眉,目光稍沉。见她不吭声,有心多骂她几句。并非要强她作甚,他不是那样的急性子,只恨她不明白,这是什么世道?即便是京都女娘,家财万贯,仆从无数,在没了父族庇佑后,都少不得叫生了心思的上位者为难,连个外室都够不上,被逼着为之生儿育女。生下庶子在嫡子面前当牛做马,拿鞭子抽死。生的庶女成为外甥女的女婢,眼睁睁看着自己阿娘被嫡母杀害,抢夺了家产,从北地远嫁南地来,连个滕妾都不算,成了奴籍。祝阿孃和她阿娘,当初可比傅绫罗眼下境况好得多,依然落得凄惨下场。傅绫罗以为自己凶狠,在那些玩弄权柄刀剑的昏人面前,不过是稚童携宝过市。刻薄的话到了嘴边,见傅绫罗水汪汪的眸子自以为偷偷打量,胆怯又柔软,确怎么都吐不出口。他轻叹口气,扳指轻点矮几,“你不想成为旁人的附庸,我不拦你,先老实在王府呆着,你总得自己强大到负担得起后路,才能想离开的事情,你觉得呢?”傅绫罗怔怔看着他说话,突然端起酒,踉跄撞在纪忱江酒碗上,“多谢王上肺腑之言,如何才算是强大?”纪忱江不动声色端起与她酒碗碰撞的地方,一口饮尽,“等你能证明,自己可以掌控王府,掌控我的心思,令我以身为聘送你离府时。”算了,跟个随时可能会哭的小醉鬼计较什么。若她真想做女主君,他跟着走也不错。他这辈子活得没甚意思,待得完成想完成的事情,去哪儿都无妨。傅绫罗愣住,这话听着,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她其实酒量不错,火烧云半坛子下去都还能走直线,含混着舌头跟宁音计较,脚丫子到底几根指头。谁料这竹叶青说后劲不大,却叫她有点头晕。纪忱江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又问:“既已说开,你往后就不必怕我了吧?”傅绫罗本想借酒装疯,好叫纪忱江受不住离开。一抬头,被纪忱江深邃的眸子盯住,她心里下意识颤了下。可能今天才想起阿爹阿娘,也可能脑袋太晕了,傅绫罗没忍住说了实话。“还是怕,你想吃了我!”纪忱江:“……”刀没藏好?他侧身斜靠在矮几上,低头看着大胆许多的红脸醉鬼。这竹叶青确实不烈,后劲也不算大,不过叫府医泡过鹿茸,还增添了能安神的天露。嗯,天露是以无根水酿酒泡出的合欢皮,最能令人放松。纪忱江本意是想叫傅绫罗别紧张,畅所欲言,却没想她突然趴在桌子上,歪着漂亮的眉眼,鼓着腮帮子看她,像是桌上长出了一朵委屈巴巴的红玉牡丹。“你又不是食材,我怎么吃?”他喉咙滚动了下,深吸口气压住躁动,依然是温和模样,这是他最擅长的伪装。“我的病症你不是不知道。”傅绫罗伸手戳他胳膊,“撒谎,明阿兄说我是你的解药,你看我的时候我都发现了,眼神比避火册子还过火,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娘,怎能不怕!”说起来,傅绫罗泫然欲泣,突然起身想往外走。“我就是怕你,明阿兄他们,祝阿孃都不会护着被割了喉的鸡崽子。”纪忱江:“……”怕她摔着,他伸手虚扶在她身周,“想去哪儿?”傅绫罗想去更衣,可这话就是醉了,她也不好意思在一个男子面前讲。顿了下,她突然就忘了自己要去哪儿。见纪忱江不扶她,傅绫罗想起上次的痛,捂住胸口,哽咽出声,“你别想再拿棍子抽我了,不可能消肿的。”纪忱江不自禁深吸了口气,再说下去,他是真想拿棍子抽她。不碰傅绫罗,是因他捏不准手上的力道,且这女娘若真喊出什么动静,他怕才刚锋利起来的刀,还不能完全控制。“你先坐下。”纪忱江捏了捏额角,有点头疼,“我叫女婢进来伺候。”傅绫罗酒品比她说的稍微好一点,乖乖被推着,想坐回软塌。可她腿上太软了,只能趴在上头慢慢爬,跟个小乌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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