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金军并非没有投降的军队,但都是河东、河北战事失利后无处逃跑而投降的,耶律胡古虽然只劝降了大约六百名契丹骑兵,却是汉金交战以来,第一支临阵投降的金军。
听闻耶律胡古派来的传令兵通报消息,王伦大喜,当即传令投降的金国契丹士兵暂归耶律胡古指挥,退至后军休息。
前有奚人萧石剌造反,现有契丹骑兵临阵投降,这就暴露出了金国最大的隐患,那就是对内统治的不稳定。
消息传到完颜吴乞买那里,吴乞买也急了,金国的女真人口本来就少,故而从阿骨打时代,就不断吸纳渤海人以及投降的契丹人。
但金国的渤海人多为农耕,而且十余年前,渤海人高永昌曾趁着金国与辽国大战,在辽阳府自立为帝,自称大渤海皇帝,建国号为大元,设年号隆基,却被金国攻灭。
故而从那时候起,渤海人在金国虽然属于二等人,但主要从事农耕生产,金国大军中更多的是投降、被征服的契丹人。
因此金国国内,若以族群人口排列,汉人最多,契丹人次之,渤海人又次之,女真人也就比奚人多,却也少于漠南达靼。
所以金国军队之中,女真人多担任将领军官,渤海人为副将,契丹人为骑兵,且多为基层军官,汉人主要是步兵,也有部分骑兵。
现在契丹人临阵投降,意味着中坚力量的契丹士兵可不信,那么人数更多的汉人呢?
完颜吴乞买没有失望,中军突击的张觉与附近的雷横配合,将数千金国汉人包围其中,也开始喊话劝降,于是大约两千汉人放下武器,投降大汉。
这仗还怎么打?
左翼已经被董平杀穿了一回,匆匆赶去的完颜宗干正在补位,右翼汉军也逐渐占据优势,就连从左侧传来的消息,完颜娄室也被韩世忠打得节节败退。
完颜吴乞买不是没有想过联合达靼,但塔塔儿部在漠北被克烈部以及乞颜诸部联军拖住,无日不战,杀得难解难分;完颜宗翰退出西京道,完颜宗望病死,让金国对漠南诸部失去了影响力,反而是大汉征调了漠南牧民参战。
完颜吴乞买第一次感觉到如此被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光远不如王伦放得长远,放得开阔。
一切的关键都在于河东,大汉借着西夏冒充克烈部袭扰河东的机会,趁机打通了与漠南的联系,就相当于获得了一处稳定的战马来源,同时也切断了西夏与金国的联系。
这一着棋,完颜吴乞买现在才想明白其中的高明之处,汉朝让漠北继续陷入混乱,便拖住了金国的附庸塔塔儿部;凿通了漠南,便将一直对金国不满的、散沙一般的漠南盘活了。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再想下去,金国面对的就是一个人口众多、官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士卒敢战、战马得到极大补充、水师与陆上大军彼此配合、名将辈出的强大中原王朝!
难道这王氏汉朝,又是下一个大唐么?
那可是打得东北诸族尽皆臣服、不敢西望的大唐啊,即便王氏汉朝有大唐三分气象,这天下还有何国能够抵挡得住?
于是在听闻一支汉人也临阵投降后,完颜吴乞买果断下达命令:鸣金收兵!再打下去当真就落不到好了!
急促的鸣金声传遍了战场,苦苦支撑的金兵开始有序后撤,不给汉军任何继续追杀、制造混乱的机会。
董平在左翼追了一阵,便悻悻地返回,完颜宗干这个新对手,虽然看不出指挥作战的能力,但至少维持了金兵阵型不乱,诸部后撤有序,他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突进。
战场上的金兵边战边撤,这让王伦也很无奈,对面的完颜吴乞买也是久经战阵的名将,单从调度指挥大军撤离战场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的能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自己面临的是金国开国的一群名将,都不是碌碌之辈啊!
完颜娄室打得极其艰难,韩世忠的本部背嵬骑兵十分难缠,漠南牧民们也跟吃了疯药似的,一改往日见到金兵时的怯懦,惨烈的厮杀让完颜娄室都杀红了眼,自跟随完颜阿骨打起兵以来,他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现在若是还有人鄙夷汉人的战斗力,完颜娄室第一个就要跳出来怒斥。
随着金军的整体后撤,唐斌作为汉军的预备队,也投入了战场,向着韩世忠的方向靠拢,为了接应完颜娄室,完颜吴乞买派出了弟弟完颜昂领兵前往。
他也想派出自己的儿子出战,但他的诸子皆年幼,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完颜宗磐在辽东,能带来的兄长阿骨打的儿子们、自己的侄子们,他已经都派了出去,现在只能继续让兄弟出动了。
完颜娄室一直苦战到天色渐昏,才寻到机会撤出了战场,哪怕韩世忠命人亮起火把,主动邀请夜战,他也不敢答应了。
谁不知道汉军善夜战,金兵也号称善夜战,但与汉军一比,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一场大战,就随着完颜吴乞买的主动撤兵而告退,完颜吴乞买更为主动地派出了使者,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能够用财货换回战死的金兵尸体,汉军不要筑京观了!
王伦直接拒绝了,并没有为难使者,而是带着些嘲笑地说:“蓟州韩氏本为唐人,亦属中原汉人,先事辽,复事金,汝家尚记得出身否?”
吴乞买派出的使者,正是辽国着名汉臣韩德让的后代,先改姓氏为耶律,投降金国后才恢复汉姓为韩,现出任金国礼部左侍郎,名叫韩显忠。
被王伦当面嘲讽,韩显忠一口气憋不住,顿时满脸羞愧,他的家族已经契丹化了,投金后又主动女真化,若对面是前宋皇帝,至少他还有些底气。
但是遇到了王伦,韩显忠是当真无法反驳,努力地缩着肩膀,似乎想要遮盖住后脑勺的发辫。
“回去告诉金主吴乞买,这一次看在他兄长阿骨打的在天之灵,我汉军便不筑京观了!”
这一次不筑,不代表下一次不筑,汉军的传统手艺,怎么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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