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美人。大哥真是糊涂,何必便宜了别人。今夜便由我来当这个新郎官。”伸手便要来碰她,虞烟往旁边一躲,醉酒的男人扑了个空,脸色涨红,啧了一声:“才一两日,便死心塌地认准那一个了?非得叫你瞧瞧爷的厉害。”虞烟拔下龙凤烛挡在身前,烛光未灭,蓄泪的乌眸亮得惊人,颤声威胁:“别过来。不然我,我就放火了。”“瞧瞧,气性还真不小。若不想与我做夫妻,一夜风流也不错……”话音未落,男子颈后寒光一闪,霎时鲜血迸溅,腥气扑鼻。虞烟瞪圆双眸,躲闪后发丝散乱,一络一络地散在肩上,胸口一起一伏,眼睁睁地看他砰地倒在身前。腥黏的血滴顺着剑锋往下滚落。皙白长指也沾了血点子。谢兰辞眉眼冷凝,一脸煞气,眼前丧了性命这人的气味实在难闻,他皱了皱眉,抬眼见虞烟惊魂未定,犹抱着红烛失神,泪水珍珠般地滚落,哭得无声无息。绕过伏地的尸首,谢兰辞抬手夺过她手中的红烛,垂眸一看,烛液将这双手烫得绯红,偏偏她还一无所觉,显然是吓坏了。虞烟低垂着头,他只能看到她雪白纤弱的脖颈,在红衣映衬下娇嫩堪怜。这身嫁衣是一早便备好的,她这些日子又瘦了几分,这身衣服略显宽大,很不合身。相锦料理好外间的事务,大步流星地往喜房走来。谁料房门大敞,他在庭中一望,便看到他冷心冷情的公子站在美人面前,且那美人含泪不语,偏头时乌发微垂,竟黏黏糊糊贴到了他家世子胸前。真是了不得。难道这身喜庆的大红衣衫一穿上身,世子便转了性不成?早知如此,老夫人也不用头疼世子的婚事,只管多做几身绯衣便好。虞烟止住眼泪,纤长眼睫湿漉漉的,她眨了眨眼,忽然攥住他的手腕。谢兰辞一进屋便闻到浓香,见她如此举动,不免开始怀疑起这浓香是有催人动情的效用。虞烟又将他的袖子往上捋,声音嘶哑:“你的手串呢?”谢兰辞有一串碧玉佛珠不假,他虽不信神佛,到底是尊长所赠,动手取人性命,不好带在身上。虞烟看他不说话,绞尽脑汁为自己辩白,可脑子不怎么听她使唤,说话时结结巴巴:“我没拿。昨日还在。逃出去……再去找找。”“我收起来了。倒是你,好像有什么落下了。”对着那双墨黑眼眸,虞烟恍然大悟。她的珠珠还可怜巴巴地关在柴房里!相繁身材魁梧,五大三粗,又不善言辞。珠珠饿得眼前发昏,门从外打开,她抬头就看到这样一个莽汉,直以为小姐当真成了这劳什子何家的小夫人,一路上灰头土脸,摇摇欲坠。在廊下见得一抹鲜亮的红色,珠珠快步奔了过去,扑到虞烟身上:“我可怜的小姐,一定受了大罪。天理昭昭,这等贼人早晚剖心而死,五马分尸。可怜我小姐年华正好,却要配那……”珠珠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倏然看到了虞烟身后的谢兰辞,身上正是与小姐相配的婚服。珠珠话音顿止,险些咬了舌头。瞧这气度容貌,与她家小姐站在一起,真是天作之合,赏心悦目。这何家老大爷,内里昏聩了,只有这一双眼珠子还有些用处。珠珠眨了眨眼,怀疑自己饿得眼睛不中用了,她怎么看到院墙之后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相锦道:“火势渐大。主子请离开此地。”虞烟是蒙着盖头被抬进来的,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谢兰辞身后。婚服繁琐宽大,虞烟提着裙摆,一不小心,险些跌在阶前。谢兰辞顺手一扶,直到她站直身子,才松开手。今日已是◎没有动心◎火光映红院墙,街巷中住户游商伸长了脖子张望。众人交头接耳,还没琢磨明白何家是不慎走水还是有仇家上门,便见大门敞开,前后走出一对身着红衣的璧人。男子容貌俊逸,神色冷若寒霜,手中并无刀剑,但凛冽肃杀之感扑面而来。再往后看去,走来一个娇娇怯怯媚艳无比的小娘子,憔悴苍白,眼眶微红,弱柳扶风,走路时须得要身旁的丫鬟扶住,堪堪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二人美若画中仙,再加上何家大宅烧了泰半,里头居然悄无声息,没有主仆奔逃而出。此般景象,竟有些瘆人。“瞧这妆扮,难不成是上门抢亲的?”“这般说来,美人定是不愿,你看一个英姿勃发,另一个失魂落魄。”说着还摇了摇头。虞烟听得人声,渐渐回过神来,抬袖遮住面容。她那未婚夫家中对她甚是不满。此事不说传到他母亲耳中,便是传到自家长辈那里,她都免不了要吃顿苦头。珠珠扶着虞烟的手臂,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熟悉的马车,惊喜叫道:“大公子来了。”虞烟眼角泪痕未干,循声望去,兄长虞峣神色极为难看,大步往她这处走来。虞峣仅比她年长三岁,是家中对她最好的人,她出错时非但不会嫌她愚笨,还会讲些趣事逗她开心。虞烟乍然见得亲人,压抑已久的委屈涌上心头,叫了声哥哥,本想诉一诉连日来的委屈,但虞峣半分笑意也无,开口便道:“上车。你先回去。”周围似有似无的打量没有因为虞峣的到来而消减,虞烟点点头,但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提醒:“谢公子帮了我,他……”虞峣年方十九,平日在家中还是个自由自在的少年郎,眼下却换了模样,打断虞烟说话:“我已知晓。”虞烟很会看人眼色,看哥哥眉头紧拧,不敢逆他心意,踩凳上了马车,帘布一掀一放,靠坐在车厢上,才有种幼鸟归巢的安心感。谢兰辞出了何宅,叫冷风一吹,神思清明起来。与他同穿婚服的这个女子毫无心机,不是刻意接近。但这场荒唐的婚事,亦有许多未查明的疑点。思忖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成为虞峣眼中的可疑之人。虞峣克制着直冲上头的怒气,站到谢兰辞面前,看着这位往日光风霁月的谢世子,他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世子为何会在此处?”婚房中没有发生任何事。谢兰辞在虞峣的目光中神色不动,淡淡道:“和令妹一样。”见他提起虞烟,虞峣更是恼怒,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怕走漏风声,邀他同行后,强行压了压火气,阴阳怪气:“谢世子伤病未愈,精神看着却是不错。”谢兰辞精神何止不错,若非虞峣在这拦住,他还能找虞烟问清被掳当日的详情,揪出八个十个心怀鬼胎的歹人,一一斩杀。在车厢中更换衣裙的虞烟打了个喷嚏,珠珠在旁心疼不已:“这两日姑娘担惊受怕,容易受凉。那害人的东西不得好死。”路途中,虞峣心情糟糕至极。而谢兰辞一身红衣,骑马在侧,路旁小儿连连抬头张望,就像看见了新郎官。到了医馆,医女为虞烟看过,说她没有大碍,回去好生休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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