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姜宣使劲儿一抹眼泪,执着道,“可以说!就要说!我要把季恪如何如何坏都告诉你们,我要你们也批评他讨厌他!你们都不知道,他一开始装作很好的样子,我就被蒙蔽了……”仔仔细细讲了宫中的事,一边说一边抽泣,最后趴在桌子上,双眼红通通的。“就是这样。”姜宣低声嘟囔,“你们说他是不是坏透了!”“就是!坏透了!天下怎会有这样的恶人!”“我看大师姐不应治他,应该再给他下个毒!”“以后若见着他,我定要将他胖揍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小师弟终于逃离魔掌,实在可喜可贺!”“小师弟受委屈了,今晚开始,咱们像你小时候刚来时一样,每天一人轮流陪你睡觉,跟你聊天!”姜宣立刻感动地说“好”。倾诉舒坦了,他再次笑起来,大伙儿也笑起来,继续开开心心地吃暖锅。大家对他真地很好。……比季恪好许多许多。-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帝京皇城,阔大华丽的明威殿内,中毒昏迷一个多月的天子季恪终于难过地皱了皱眉,搭在被面上的手指开始发抖。床边的骆雪霜登时站起来,严肃地喊道:“皇帝陛下!能否听到?快快醒来!皇帝陛下!”她这一喊,宫人侍卫纷纷凑过来,又有人去通知御书房大臣。所有人拥在龙榻边,亦急切地一道喊:“陛下快快醒来!陛下快快醒来!”季恪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双手也抖得更猛,终于眼睛一睁,倏而从床上坐起,一手按住额头,剧烈地喘息。大伙儿兴奋地喊着“陛下陛下”,他却听不见似的,表情数度变化,最后露出想到了重要事情的神色,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急切、茫然、复又急切,他终于开口问:“君后……君后呢?”一掀被子下床,光着脚走来走去,“君后怎么不在?”骆雪霜蹙了下眉,谨慎地盯着季恪。秦中上去搀扶:“陛下病体初愈,小心将息!”季恪一愣,看到秦中,思绪稳定了些,又仿佛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把攥住秦中的胳膊:“君后呢?他不是一直陪着朕吗?还有……是了,君后是不是有身孕了?”话音落,所有人俱是一惊。一个时辰后。季恪坐在榻边,双臂压在膝头,眉间隐忍,喃喃自语:“朕昏迷后,是大将军请了骆神医前来救治?骆神医是他在江湖上的朋友?”其余人都被勒令退下,唯余秦中一脸无奈,点头道:“回皇上话,正是如此。”这一个时辰里,季恪反反复复,将最近的事问了数遍,但仍觉不够,仍然不断地再发问、再确认,仿佛不听到点儿不一样的就不肯罢休。“朕怎么没听说过他有个神医朋友?”“回皇上话,大将军的事老奴不知,但老奴想,或许大将军是最近才认识了这位神医,故而未及禀告陛下。”“最近?最近他都被朕关着。”秦中:……“老奴的意思是,皇上御极之后到大将军被禁足之间的这段时间。”季恪径自怀疑了一会儿,又问:“君后当时受了惊吓,被大将军带到宫外暂住,大将军一面审叛党一面让骆神医给朕治毒,诸事定后,便亲自送君后回师门去了?”“回皇上话,是。”“君后一直没再进宫来,也没有陪伴朕?”季恪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中。“是。”“可朕在昏迷中分明觉得……”“方才骆神医有言,叛党谋害陛下的毒专会扰乱心智,昏迷时余毒未清,偶感幻觉很正常。”“偶感幻觉?”季恪自顾自地琢磨。中箭之时,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虽然今生有许多遗憾悔恨,但无奈也没有时间去弥补和改变了。他接受了,交待好一切,在姜宣怀中赴死,也算安心从容。可最后的刹那,他的手从姜宣身上滑落,分明感觉到有一个曾经没有的柔软弧度,里面还在动,就像是……他想问一问姜宣,却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接着,他明明看着姜宣就在身边,担心他照顾他,却仿佛隔了一层,摸不到也听不到。渐渐地他懂了,那是弥留之际,是传闻中的魂魄所见。然后他便不那么能从容赴死了,他努力停留,想再跟姜宣说说话,更想改一改自己曾经做错了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快要急死了,好不容易挣脱束缚醒过来,姜宣居然不在,秦中等人还告诉他那些都是幻觉。……季恪满心茫然,头很痛,一手撑着额顶,失忆了一般再问:“君后已经走了?”“是。”“走了多久?”“五天四夜。”“那也没有很久。”“是……朝中多务,大将军抽不开身,又实在不放心君后独自上路,所以直到近日才……大将军临行前说,君后离宫,陛下是允许的。”季恪一愣,眼波微动,片刻后道:“是,是朕允许的。”又片刻后。“君后回师门了?”饶是秦中在宫中伺候多年,此时也有点崩溃:“回皇上话,正是如此。”“你知道他师门何处吗?”“老奴不知。”季恪想了想,又问:“姜守送完君后还回来吗?”“据大将军说是要回来的。”“那你说朕若问他君后师门何处,他会如实告诉朕吗?”“这……皇上问话,大将军必不敢欺君。”季恪沉默。他站起来,在殿内踱了一会儿,忽而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一件大事。“你方才说,君后那日受了惊吓?”秦中满身是汗,揣摩道:“宫变危机重重,刺客又那般阴狠,尤其陛下受伤中毒,君后自然会害怕。”这个“尤其”用得妙极。季恪信服地点点头,望着窗外说:“是,那天他都哭了,哭得声音都变了,与从前的小哭截然不同,还不断喊朕的名字,朕吓坏他了。”秦中:………………一遍一遍又一遍,季恪终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秦中适时进言:“骆神医说陛下刚刚苏醒,心神难免动荡,还需多多休息。”“多事之秋,朕如何休息?更衣吧,摆驾上书房,朕要问叛党之事。”秦中松了口气。终于想起来还有叛党在了。御书房。季恪看了一个时辰的审讯口供,与众臣商议过后,起驾去往大内天牢。走到一半时改了主意。不看了。无需看。当下回到御书房拟旨,将此大案一结了之。-数日后。季恪将小荷传来明威殿。“君后下令把你们从天牢放出来,却一直没见你们?”“是。”跪着的小荷业已不知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背诵一般答道,“是天牢管事的官员放奴婢们出去的,说奉君上之命,奴婢们的确不曾见过君上。”“可你们却待在明华宫?”“奴婢们本就是明华宫的宫人,只能回明华宫。”“你们不曾求见君后吗?”“求见过,但秦总管说君上在外休养,见不了。”“那你们就没要求出宫去见?”“奴婢想,君上既在休养,定是不便打扰,奴婢不能不懂事。若是君上想见奴婢,自然会来传。”季恪眯起眼:“君后和你处得那样好,始终记挂着你的安危,专程命人放你出来,却单单没有见你?”“这……奴婢也不知是为什么。”沉默片刻,季恪又问:“你知道君后师门何处吗?”“奴婢不知。”“当真?”“奴婢不敢欺君。”季恪盯着她半晌。“君后曾给朕买过一挂手串,是你收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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