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快别这么说……&rdo;锦兮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剪瞳似水,像是一眼古井探不到底,&ldo;太医说再过半个月您就要生了,这会儿说生啊……死啊的,也不怕不吉利!&rdo;
惠嫔下意识低头盯着自己腹部,手掌慢慢摸上去,隔着一层布料磨搓,半晌才道:&ldo;琴师说的极是……眼下,的确没有什么比这个孩子更重要……&rdo;
身边的婢女见状掩嘴笑道:&ldo;琴师不知,这孩子在主子肚子里可闹腾了,经常三更半夜的踢主子,害的主子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我看呐,这一胎绝对是个活泼的小皇子!&rdo;
&ldo;盈彩住嘴!&rdo;惠嫔不喜反嗔,立刻瞪一眼口不择言的婢女,让她快些停嘴,&ldo;孩子还没落地,你就敢满嘴胡言?真是被我宠坏了!&rdo;
锦兮唇瓣一勾,笑道:&ldo;我觉得她说的没错,娘娘这胎说不定真是个皇子!&rdo;
惠嫔一怔,对锦兮重重叹口气,黯然道:&ldo;我倒希望这会是个公主……&rdo;后宫多年无子,皇上又鲜少点人侍寝,若是让惠嫔一举生下男婴,这天胤朝大皇子的身份只会招来更多人的红眼,日后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
盈彩侍候惠嫔多年,很清楚主子在担忧什么,眼睛上下转了一圈,开口道:&ldo;主子,奴婢听说长春殿有位秦姑姑,特别善长诊断胎儿性别,前朝好些个嫔妃都请她辩别,不如奴婢请她来为主子瞧瞧?&rdo;
惠嫔一听动了些心思,目光闪了又闪,却又皱眉道:&ldo;这……固然是好,可如今本宫身子不便,少的不得人伺候,除了盈彩,又无人信……这!&rdo;
惠嫔身份敏感,不宜随便外出,再加上先前诸事令她怯了心,日日都过着心惊胆跳,如履薄冰的生活,除却陪嫁进宫的丫鬟盈彩,恐怕谁也不能相信。
当然这个范围里,锦兮是除外的。
盈彩先是皱眉沉思再将目光扫到别处,眼睛骤亮,向惠嫔提议道:&ldo;主子怎么忘了?还有琴师呢!为何不拜托琴师走一趟?&rdo;
刚好锦兮抬头,纯黑似珍珠双瞳在盈彩心上轻拂,无端生出一种森凉寒意,呆怔半晌。
见锦兮迟迟没有说话,惠嫔误以为她心中不快,连忙道:&ldo;这件事根本不该劳烦琴师!都是本宫的丫鬟鲁莽不知轻重,当着我的面擅自主张,死丫头!还不快向琴师道歉!&rdo;
盈彩心里委屈,却不敢辩解,惨白着小脸颔首道:&ldo;都是奴婢的错!请琴师重重责罚!&rdo;
锦兮没有动怒,垂了垂眼睫,也不知道是顾忌什么,稍后才抬头唇瓣上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ldo;惠嫔娘娘误会了,只是跑一趟腿,裴锦怎会推辞呢?……快起来吧&rdo;说着手掌向上摊开,示意盈彩快快起身。
盈彩心里窃喜,眼角不经意间却意外扫到锦兮面无表情的脸,身子倏而瑟缩一下,回头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情,才低声道:&ldo;是!&rdo;这一次再也不敢随便乱说话了。
一缕凉风从未掩好的窗扉间吹入,吹进锦兮未拢好的鬓,挡住眼睛,也遮住眸中滑过的一抹深意:&ldo;娘娘产期在即,时间紧迫,不如就让裴锦即刻前往长春殿,将人请来。&rdo;
&ldo;……琴师能如此替本宫着想,本宫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do;回想一路锦兮对自己的帮助,顿时惠嫔的眼圈通红,心中又是愧疚又喜悦,感激之情较以往也更甚。
虽然这件事惠嫔是利用锦兮了一把,但瞧她今日神态举止,锦兮又未尝没有回报?
她的唇边噙了一丝笑意,淡如寒烟的目光轻拂一圈,起身行礼后退。
等出了屋,锦兮对一直在门口静候的两名婢女道:&ldo;浣芝将我的琴送回静澹宫,碧簪随我走!&rdo;
&ldo;是!奴婢遵命!&rdo;浣芝有些不乐意,点头道。
&ldo;是!&rdo;碧簪却露出惊讶神色。
……
锦兮同碧簪主仆二人转眼横穿大半皇宫,一路琅嬛阙宇绵延不绝,伴有飞鸟划空鸣啼,在飞檐卷翘琉璃瓦上覆了一层风过初霁的清冷。
未过半刻,眼前风景突然发生变化,森白素寡戛然跃出,和静澹宫相比,长春殿太过狭陋,比烟瑞殿又多了几分晦败,老树,枯藤,遍地落叶与未消残雪混合成一幅沉黯无比的画卷……
脚步继续往前走,从宫口走到殿前,竟然没有发现半个人影,索性留在回廊里休息一阵儿。
环目四望偶瞥见一棵树下,有一名太监正以帚扫地,身子背对锦兮主仆,暂时还看不清样貌,但瞧那人身形动作似乎年岁颇大。
锦兮走上前,询问道:&ldo;敢问这里可有一位秦姑姑?&rdo;
扫地太监没有回头,目光一直盯着前面认真扫地,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似得,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回应,锦兮才动动脚,身子一侧绕到正面。
地上突然冒出的一团黑影终于让扫地太监略有所动,抬头张望,这一抬才发现他不仅头发灰白,连双瞳都是一片浑浊白色,茫然问着:&ldo;秀儿?等一会儿我就要扫完了……不对,你不是秀儿!你是谁?&rdo;
老太监眼睛看不见却还能分清楚人,反应倒是敏锐!锦兮勾唇笑道:&ldo;公公别怕!我的确不是什么秀儿!我来此是找一位秦姑姑!请问公公是否认得?&rdo;
&ldo;秦姑姑?&rdo;老太监脸上未见诧异,似乎有人找秦姑姑是一件太稀松平常的事,嘴角不停嘟囔,&ldo;你也来找她?又有一个人来找她……&rdo;
&ldo;也?&rdo;停在唇瓣的弧度更盛,锦兮像是撬开一个异乎柔软的贝壳,耐心诱哄,&ldo;除了我还有谁找过秦姑姑吗?公公是否认得那人?&rdo;
老太监昂着头,表情十分滑稽道:&ldo;找她的人入夜才会过来,我怎么能认识,不过‐‐&rdo;
&ldo;康公公!&rdo;一声低沉的呵斥打断太监的回忆,扭头望去,一名四旬妇人正从石阶而下,双手拢在腹前,对锦兮颔首:&ldo;康公公年老多病,说的都是胡话当不得真,奴婢秀姑是这长春殿主事,贵人有事尽管问奴婢就好。&rdo;
锦兮眉梢微挑,心里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但考虑找人重要,暂时压住疑惑,问道:&ldo;秀姑是吗?裴锦冒昧,来长春殿是找一位秦姑姑,请问你是否认识?&rdo;
锦兮自报身份时,秀姑脸上未见异样,但听见她来此目的时却浑身一紧,惶恐行大礼道:&ldo;原来是裴琴师!奴婢不知贵客驾临,还请琴师见谅!&rdo;
锦兮手指虚抬,垂着眼先看一眼旁边瞎眼的老太监,再道:&ldo;快请起,是裴锦不请自来,冒昧打扰,原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不过裴锦此番找秦姑姑是有要事请教,还请姑姑不吝相告。&rdo;
&ldo;是!&rdo;秀姑虽低应一声,面上却仍是为难,&ldo;启禀裴琴师,并非奴婢不愿,而是我等并不知晓秦姑姑去处,只听人说‐‐看见她往尚乐司那边去了……若是琴师不嫌弃,还请进屋稍坐片刻,想着这会儿人也该回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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