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啊啊,我的青牛先生可惜终为我这个利己的小人而牺牲了。它倒睡在沙漠中两天两夜,只是向我点头,向我流泪。我虽然知道它是想向我讨点饮食,但是在那上天如青铜,下地如火坑的地方,连我自己的性命都是朝不保夕的,我何能兼顾得它呢?其实它在第三天上也还不至于便那么早死,实在是我作孽!我因为渴荒了,饿荒了,我心中藏着的一个利己的恶鬼教唆我去吸它的血液!我便在它的不能动弹的一只后腿上拼命割了几刀,它那时悲惨的鸣声,啊啊,使我心中的恶鬼也都战栗了。但是我还拼命地割,结局我割破了它一只大脉管,鲜红的血便和喷泉一样愤涌出来,我的恶鬼惨笑着教我吮吸。我吮吸了一肚皮,牛的悲鸣渐渐低沉了下去,就好象哭着的小孩儿渐渐熟睡了的一样。但到后来血液也不渍涌了,牛的四腿前后一伸,全身大动了一下,就那样便永无动静了。是,它便那样被我吸死了。我这条以身说教的神圣的青牛便完成了它的使命!嗳,我哀悼它,我感谢它,我要没世不忘它的恩德。我把它的尾巴割了下来,这要做我修道的人的永远的纪念呢。(听说后世修道的人手中定要拿着一只牛尾的蚊麈,便是从这儿开始的了。)我把牛血吸尽了,我的精神便振作了起来,我便急忙回头,匆匆走着我的归路。
‐‐&ldo;关尹,我现在要回到中原去了,回到人间去了。我从前说的话几乎句句都是狂妄。我说的道与德是不能两立的。我说的道是全无打算的活动的本体,我说的德却是全是打算的死灭的石棺。我现在忏悔了,我要回到人间去,认真地过一番人的生活来。我是有妻有子的人,你是晓得的。他们现刻住在魏国的段干,我现刻要往那儿去了。可怜我并没有什么本事,我只有一肚皮的历史。我现刻要想养活我自己,我还当自行改造一下才行。我回到他们那里去便替他们扫地洗衣都可以,我再不敢做视一切,大着面皮向人讲利己的道德了。&rdo;
老聃说了一长串的独白,想说的话大约也说完了。到这时候他才觉得关尹立在一旁始终不曾作声。关尹脸上堆着的一脸暗云,就好象暴风雨欲来时险恶的天势一样。他自己只得徐徐立起身来,自言自语地说:&ldo;我这部误人的《道德经》,只好让我自己拿去烧毁了。&rdo;他便把那编竹简挟在左胁下,右手拿起他的牛尾巴,悠悠然向东南走去。
蝉子的声音仍然在白杨树上苦叫,日脚已渐渐偏西了。
关尹在树荫下沉默了好一会,他的眼睛愈见突露欲裂,颈上的浮肿愈见奋张,全身都在震栗作响。
‐‐&ldo;哼!哼!虚伪!卑鄙!诈骗!我是受了这恶鬼的愚弄!……啊,他分明卖掉了他的青牛,偏要编出一长串的鬼话来骗去了我两张麦饼!……&rdo;
他愤恨地说了这几声,他的怒气愈见不能遏抑,他把手中的水瓶投打在一株白杨树上破成粉碎了。他怒张着震栗的两手向空中抓拿,朝着老聃所走去的方向大吼:
‐‐&ldo;你这老家伙!有史以来的大滑头!你把你那伪善的经典抱去,又可以向书坊里去骗几张麦饼了!哼!哼!……&rdo;
蝉子的声音仍然在白杨树上苦叫,日脚已经渐渐偏西了。
1923年8月10日脱稿
马克斯进文庙
十月十五日丁祭过后的第二天,孔子和他的得意门生颜回子路子贡三位在上海的文庙里吃着冷猪头肉的时候,有四位年轻的大班抬了一乘朱红漆的四轿,一直闯进庙来。
子路先看见了,便不由得怒发冲冠,把筷子一掼,便想上前去干涉。孔子急忙制止他道:由哟,你好勇过我,无所取材呀!
子路只得把气忍住了。
回头孔子才叫子贡下殿去招待来宾。
朱红漆的四轿在圣殿前放下了,里面才走出一位脸如螃蟹,胡须满腮的西洋人来。
子贡上前迎接着,把这西洋人迎上殿去,四位抬轿的也跟在后面。
于是宾主九人便在大殿之上分庭抗礼。
孔子先道了自己的姓名,回头问到来客的姓名时,原来这胡子螃蟹才就是马克斯卡儿。
这马克斯卡儿的名字,近来因为呼声大高,早就传到孔子耳朵里了。孔子素来是尊贤好学的人,你看他在生的时候向着老子学过礼,向著师襄学过琴,向著苌弘学过乐;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人,他不惟不肯得罪他,而且还要低首下心去领教些见识。要这样,也才是孔子之所以为孔子,不象我们现代的人万事是闭门不纳,强不知以为知的呀。孔子一听见来的是马克斯,他便禁不得惊喜着叫出:
‐‐啊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呀!马克斯先生,你来得真难得,真难得!你来到敝庙里来,有什么见教呢?
马克斯便满不客气地开起口来‐‐不消说一口的都是南蛮鹬舌之音;要使孔子晓得他的话,是要全靠那几位抬轿子的人翻译。孔子的话,也是经过了一道翻译才使马克斯晓得了的。
马克斯说:我是特为领教而来。我们的主义已经传到你们中国,我希望在你们中国能够实现。但是近来有些人说,我的主义和你的思想不同,所以在你的思想普遍着的中国,我的主义是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因此我便来直接领教你:究竟你的思想是怎么样?和我的主义怎样不同?而且不同到怎样的地步?这些问题,我要深望你能详细地指示。
孔子听了马克斯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赞意,接着又才回答道:我的思想是没有什么统系的,因为你是知道的,我在生的时候还没有科学,我是不懂逻辑的人。假如先把我的思想拉杂地说起来,我自己找不出一个头绪,恐怕也要把你的厚意辜负了。所以我想,还是不如请你先说你的主义,等我再来比付我的意见罢。你的主义虽然早传到了中国,但我还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你的书还一本也没有翻译到中国来啦。
‐‐怎么?我的书还一本也没有翻译过来,怎么我的主义就谈得风起云涌的呢?
‐‐我听说要谈你的主义用不着你的书呢,只消多读几本东西洋的杂志就行了。是不是呢?你们几位新人!(孔子公然也会俏皮,他向着那四位大班这样问了一句;不过这几位新人也很不弱,他们没有把孔子的话照样翻译出来,他们翻译出来的是&ldo;不过大家都能够读你的原书,就是这几位大班,德文和经济学都是登峰造极的啦&rdo;。就这样马克斯和孔子也就被这四位学者大班瞒过去了。)
‐‐那也好,马克斯说,只要能够读原书也就好了。
‐‐难得你今天亲自到了我这里来,太匆促了,不好请你讲演,请名人讲演是我们现在顶时髦的事情啦!至少请你作一番谈话罢。
‐‐好的,好的,我就先作一番谈话,谈谈我的主义罢。不过我在谈我的主义之先,不得不先说明我的思想的出发点。我的思想对于这个世界和人生是彻底肯定的,就是说我不和一般宗教家一样把宇宙人生看成虚无,看成罪恶的。我们既生存在这个世界里面,我们应当探求的,便是我们的生存要怎样才能够得到最高的幸福,我们的世界要怎样能够适合于我们的生存。我是站在这个世间说这个世间的话。这一点我和许多的宗教家,或者玄学家不同,这一点我要请问你:究竟你的思想和我是什么样?假使这个出发点我们早就不同,那么我们根本上走的是两条路,我们的谈话也就没有再往下继续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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