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离吴蔚然离得近了,吴蔚然在混沌朦胧的醉意里嗅见程郁身上好闻的味道。那不是常见的洗衣粉洗衣液或者是肥皂的气味,而是一种清淡又香甜,但是绝不过分甜腻让人生厌的清香。就好像程郁这个人一样,轻飘飘的,也时常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看见他了就无法忽视,像中毒似的。吴蔚然被这样的香气蛊惑,他半歪着头栽倒在程郁身上,道:“我好像走不动了,怎么办。”张永中隔着桌子嚷嚷起来,道:“程郁,嘛呢嘛呢,桌上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只顾着跟着咱们大领导聊天,太不厚道了啊!”程郁没想到吴蔚然直接栽倒在自己身上了,他皱着眉头道:“他喝醉了,不然我先带他回去吧,再晚天冷路滑,就难走了。”程郁搀着吴蔚然起身,在旁边如坐针毡的李倩也跟着起身,道:“你一个人不方便,我帮你吧!”眼看着李倩要走,付华胜也想站起身,但程郁地摆手,拒绝了李倩的提议,道:“我能行的,再说了,天这么晚了,不安全。”他给李倩说完,又对着其他人说:“你们好好吃吧,我先扶他回去了。”张永中摆摆手,道:“得了得了,赶紧回去吧,坐办公室的领导可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喝多了,立春过后云城温差变大,白日从冬天的氛围里钻出些暖意,入了夜寒气依旧,但是天气仍旧是一日暖过一日,程郁和吴蔚然站在路灯下对望的这一夜,程郁居然从空气里感受到一丝属于春日的暖意。夜里的风不再割面,它轻飘飘拂过程郁的脸颊,程郁的睫毛缓慢地眨动一瞬。吴蔚然站在程郁面前,他目光仍旧有些混沌,眼珠却一错不错地盯着程郁,让程郁生出一种此人非他不可的感触来。程郁还从未做过什么人的“必然选择”,在孤儿院的时候,程郁从一个小孩子慢慢长大,没有人愿意领养他,哪怕他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有人将他领回去,没过几天又被送回到福利院。程郁身边的同龄人一个一个、一批一批被领走,程郁的年纪一天天变大,但他从不知道被坚定地选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好像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一点点,但是对程郁而言已经足够。程郁轻轻呵出一口气,过了年以后天气回暖很快,哪怕是夜里也不再有白色的哈气,程郁问:“吴蔚然,你现在是醒着还是醉着?”吴蔚然眨眨眼睛,问:“什么意思?”程郁说:“醒着和醉着的回应是不一样的。”吴蔚然想了想,坦然地笑出来,说:“那我想要结局能让我开心一些的回应。”程郁也笑了起来,他长舒一口气,说:“那我就当你醉着好了,既然醉了,就别说胡话了,赶紧回去,我冲蜂蜜水给你喝。”想让吴蔚然开心一些的回应,就是权当他是喝醉了在说醉话,将他方才的一腔真心认定是浑浑噩噩的胡话。程郁知道自己这么轻易下断言无疑是在伤害吴蔚然,但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除了自欺欺人以及视而不见,程郁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吴蔚然,以及吴蔚然的真心。果然吴蔚然眼里的光显而易见地熄灭了,他颇为受伤地低下头,一直飞扬的眉毛也耷拉下来,看着有些不解,又像完全解脱。良久,他笑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知道是这样,但还是不死心,想亲口问问你。”吴蔚然像是在自我安慰,低声说:“说出来了,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结果,只是想让你知道,否则我一直这么孤零零地喜欢你,也太傻了。”程郁听见吴蔚然说自己傻,心口就猛然一滞,他想他现在还骗着吴蔚然,吴蔚然还在毫不怀疑地全身心相信他,程郁根本无法想象吴蔚然知道事实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程郁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得到吴蔚然的喜欢。吴蔚然是很能自我调节情绪的人,他的失落伤怀好像只有很短的时间,程郁尚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吴蔚然的情绪就已经恢复如常,他笑起来,问程郁:“既然你知道我喜欢你了,那我能从现在开始追求你吗?”程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什么问题,我说不行,显得我不近人情不识好歹,我说可以,又显得我这个人也太虚伪做作了。”吴蔚然露出一排牙齿,乐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强行揽过程郁的肩,半推着他往前走,说:“好了,回去吧,我感觉有点冷了。”喝了酒,又在夜风里说了那么许久的话,再加上心里惦记着吴蔚然和翟雁声两个人的事情压力实在太大,程郁当天夜里就病倒了,深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一照,满脸通红,伸手一探,竟然是发烧了。程郁摸黑在宿舍里翻出药,就着半杯凉白开喝下去,想着睡一觉就能退烧,没成想到了早晨病得更严重了。吴蔚然早晨起床,收拾完毕准备好早饭还不见程郁起床,推门去看程郁,发现人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正蹙着眉陷入深沉的梦里。吴蔚然伸手一摸程郁的额头,滚烫,连忙摇了摇他将人晃醒,程郁浑浑噩噩醒来,看见眼前吴蔚然的脸还有些懵。“你怎么来了?下班了吗?”程郁嗓子哑着,说话很慢,声音也很轻,短短几个字就像用尽全力。原来烧得连时间都不记得了,吴蔚然满怀忧愁地叹了口气,安抚着程郁躺下。程郁还在逞强,道:“我吃过药了,睡一觉就能好,别大惊小号的。”说了这话的程郁被吴蔚然狠狠一眼瞪得不敢说话,吴蔚然替程郁掖好被角,然后出门给自己科室和程郁的车间分别打了请假电话。吴蔚然在宿舍里翻出程郁吃过的药,程郁药不对症,他分明是发烧,在药盒里被散乱地拿起来吃掉两粒的却是治咳嗽的,吴蔚然无奈极了,难怪吃了药也不见好。翻了好半天,吴蔚然发觉宿舍里并没有治疗发烧的药,于是他隔着门跟程郁交待了一声,出门去买药,再回来时程郁又睡着了,烧还在持续,病着总是痛苦,程郁蹙起眉头,看着十分可怜。吴蔚然先从锅里盛出一小碗粥,端着进了程郁的房间将他扶起来,然后打算一勺一勺地喂给程郁。程郁不自在地避开,道:“我自己可以的。”吴蔚然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端着碗喂他,说:“快点把粥喝了,半小时后还要喝药,都说要春捂秋冻,你以后也多穿点,不然现在年轻感觉不到,以后有你受的。”程郁笑起来,说:“怎么这么嗦了,我只是因为一冷一热被风吹了,没那么夸张。”吴蔚然喂着程郁喝了小半碗粥,程郁实在觉得别扭,最终执拗地接过吴蔚然手里的碗,自己慢吞吞地喝了起来。吴蔚然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借口给程郁冲药离开了程郁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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