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沉川的眼眶突的发红,她跌坐在凳子上,双臂一曲就趴倒在了桌案,她掐着嗓子细细的啜泣,眼泪将她的发梢润湿,从眼睫上滚落在下颌然后落进了衣襟衣袖。
呼哧,屋内的烛火因为燃烧殆尽而熄灭,只有稍许的星辉从纸窗外映透,许是身体一直以来的虚弱在这样疯狂哭泣的疲累下,慕沉川很容易就陷入了毫无知觉的沉睡。
“嘎吱”,门轻轻然的被打开了,金红的衣裳从月光中踏入,带着夏夜里独有的花香和他与身俱来那般凛凛如同寒梅的气息,混着龙涎香隐约可闻。
他的脚步很轻,一直以来就像夜猫更似鬼魅,“呼哧”,烛火重新引燃,投照在琉璃灯上转出美妙的光影。
那小姑娘一脸疲累的趴着,面上还隐约可见的泪痕,她睡的很沉,一动不动,谢非予眉头微微一蹙就将她从桌案边抱了起来轻轻搁置到床榻上,将被褥覆上她身,慕沉川的指尖冰冷,就好像这幅身体承受不了那些伤痛已经体虚身寒。
谢非予的脸色也不好,尤其是这姑娘几天下来从未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他脸庞更是有难得见到的忧虑之色浮现,他坐在床沿伸手将她散落在被褥外的长发一缕缕顺好整理妥当,却一直没有松开,指腹轻柔的撵着好似也失了几分光泽的发梢,想起这姑娘将那些发梢细心的落成一个漂亮的结。
长路漫漫,她还笑吟吟的。
谢非予的喉头一紧,他撇过头,就能看到满地的芍药花瓣,还有不少是被鞋履踩踏过的痕迹。
“王爷。”易晟在外头踌躇了片刻始终没有忍住,踏进了堂内来,“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慕小姐呢……”将那些缘由都对慕沉川和盘托出,告诉她所有的无可奈何,谢非予被困在其中,才是左右为难的那个人,这里头有着不得不为,每一个人都不舍也难忍。
易晟看到床榻旁的案几上那原封不动的调理汤药,慕沉川从来不肯喝,就好像硬生生撑着那口气,得不到缘由的死不甘心和死不悔改,她不要自己好过,是因为也不要他们如此好过——她不想身体好起来。
一点也不想。
为什么?
因为所有的伤口都是可以复原的,身体是可以被养好的,一旦好了,所有人都会忘记那些痛苦,那些曾经遭受的折磨,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疼。
没有人会将她的苦难视为折磨,每一个人好像可以随意的为她做决定,他们扮演着神使的职责,决定一切缘由生死——为什么,要这样轻易听从。
易晟知道,慕沉川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所有人。
谢非予的眼神动了动,他最后握了握慕沉川的手心,这才缓缓松开:“即便有了理由,也不意味着应该被轻易原谅。”男人站起身,金丝的鞋履好似还沾着没有熄去的月光,却在此刻也暗淡了下来,他浑身充斥着疲累,那些朝中的繁琐事务叫他无暇分心,但是他知道,那些充斥在脑中心胸无法纾解的,是关于慕沉川的一切。
男人突地蹲下身,逶迤的长袍勾勒出凤羽的耀濯,拖曳在那些盛大开放的芍药花瓣上,他单膝轻轻磕碰在地上,一片一片的耐心的将花瓣捡回了掌心,是谢非予造成的一切不可挽回,就不应该要慕沉川来承担所有后果——若要他如此站着告诉那个姑娘用正大光明的借口和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自由辩解,那么谢非予和那卑鄙无耻构陷自己的先皇帝又有何区别?!
谢非予,你越是喜欢,越是深爱,你就越放不过自己。
九五之尊说的没有错。
谢非予从不游戏人间,也不戏花从中,他的认真,是他将自己逼死的一个死局,先皇帝可以算到一切,甚至谢非予的言行举止和思想。
易晟从未见过那个男人会如此纡尊降贵,甚至有着某种略显卑微却温柔的口吻来如此作答,他甚至要坦然的去接受慕沉川所有的怨毒和恼恨,也好过用一个借口将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正常化。
“可是王爷——”易晟的唇抖了抖,可是——这样的折磨不会有尽头,谢非予虽然嘴上从不说,他劳累虚掩的神色却会将他出卖,朝中正值多事之秋,但是易晟知道,每一夜每一夜,谢非予都会回到府中,陪着那个已经入眠的姑娘安度一整晚,然后在天光乍现时悄然离开。
没有人知道。
就算府中的婢女也不会知道。
他的情深义重。
易晟不忍心,却不知从何开口,如何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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