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艰难启齿:“你今天亲了我……能不能就结束了?就当事情已经过去了……” 骆明翰被烟狠狠呛了一口:“什么?” 缪存小小地拉上口罩,只露出个鼻尖,把惹事生非的嫣红的唇给遮住了,“你还没亲够吗……?” 这次骆明翰答得很快:“没够。” “多久才算够?” 骆明翰夹着烟的手搭着窗,“按照以前的经验,半年到一年吧。” 缪存眼睛都瞪大了。 半年! 那不是人都给亲没了! 缪存不说话了,考虑把油画工程转交给学长,他好迅速收拾东西跑路西双版纳。要是骆明翰告他违约……就再说。 骆明翰浑然不觉,车子绕过喷泉环岛,驶入地下停车场。缪存看着酒店名,心里警铃大作,一边痛骂成年人走流程太快。没什么好的理由,他张口就说:“我没带身份证。” 骆明翰知道他误会了,笑了一声后饶有兴致地说:“我先开好,你直接上去就可以。” 缪存搜肠刮肚:“不行,……这是违反治安条例的。” 骆明翰把烟摁灭了,单手倒车入库:“没关系,公安局长和这片的派出所我都熟。” 缪存抿着唇冷瞪着他。 他决定等下了车进了大堂,扭头就跑。 ……可是没穿鞋。 骆明翰悠然地说:“我上去见个客户,不超过半小时,你自己在车里待会儿。” 缪存:“……” 临走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光裸的脚:“别跑,没穿鞋很奇怪的。” 眼看着他进了电梯,缪存火速将那张画纸抽了出来,藏到了书包里,一颗心砰砰直跳。 怎么办,他好像玩不过老狐狸。 电梯门再度开启,这次是身着制服的侍应生,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银色袋子。她在停车场环顾了一会儿,找到了骆明翰的车牌号。 车窗被敲响。 “您好,”侍应生俯身,等待缪存将车窗降下:“这是骆先生为您点的下午茶。” 有蛋糕和中式甜点,纸杯里的红茶烫手,别在蛋糕纸杯上的玫瑰怪精致的,缪存于是一边啃蛋挞,一边给李丽萍打了个电话。 “阿姨,”缪存口吻正常,“你上次让我打听画班的事,我刚好有个学长暑期开了新班,专门带新生的,很适合缪聪。” 李丽萍正在水果摊上忙活,手机夹在耳下惊喜地说:“哎呀!真的吗?那、那你有问问价钱吗?” 缪存面色平静:“我跟他说了帮忙照顾,他不收我钱。” 李丽萍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缪存淡淡地话锋一转:“不过之前缪聪带女孩子来我这儿过夜,拿走了我一本素描本,我知道他想学画,但临摹我的没有用,他没有底子,越学越坏,到时候过不了省考的。” 李丽萍心里一咯噔,把摊子生意交给缪建成,自己转身进了小黑屋,“那不让他学了!” “嗯,”缪存应一声,“那你帮我找一下,我等下顺路去拿。” 因为缪聪胡闹事儿太多,所以找了一通理由给房间上了锁,任何人未经他同意不能进。李丽萍偷偷配了钥匙,经常趁他不在时进去翻翻抽屉,还学会了查看电脑里的浏览记录她请教缪存的,缪存大发慈悲地教会了她。 李丽萍心里只有儿子,缪存如此说,她只能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那我找找。” 缪存打完了这通电话,又给当中一位跟自己较熟的学长通了电:“学长,”蛋糕碎差点掉下来,他拿指节蹭了蹭,说话轻描淡写:“你最近画班还顺利吗?嗯,是这样的,我老家有个弟弟,没什么天赋,高二了,突然异想天开想学美术走艺考捷径。” 学长在那边回:“上我这儿来学?” 缪存轻轻地笑了:“他妈妈争不过他,只能先答应,其实只想让他尽快回去上文化课,所以……你往最狠的骂。” 学长教学比院里一些老教授还古板严格,骂哭都属于基础操作。他掂量着问:“骂出阴影了怎么办?” 缪存勾了勾唇:“那最好了。” 他办完这两件事,吃了一块蛋糕两块蛋挞,喝完了一杯香气四溢的红茶,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二十分钟。 骆明翰这么守时,该回来了。 缪存跳下车,坐电梯上酒店大堂,在路人惊奇各异的目光中,光着脚神色自如地走了。 骆明翰在 因为怕缪聪忽然回家,李丽萍找本子时一直慌慌张张的,看到那本缪存所描述的牛皮封面、半张a4纸大小尺寸、捆绕着数圈真皮绳的软皮本时,她也并未细看,匆忙往腋下一卷便蹬蹬蹬下楼了。 缪存比缪聪先到家,脚上穿着在商场档口随便买的帆布鞋。李丽萍亲手交给他:“你看看,是这个不?” 缪存点点头,转身去了巷尾一角,那里人迹罕至,乱七八糟地停了数辆车。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便利店刚买的打火机,面无表情地将本子点燃了。 火舌先烧着了内页,继而才舔向封皮,空气中散发出动物皮革烧焦后独有的烟味。缪存一直攥着一角,眼神很专注,但似乎已经不在此处了。 这是他从学画起就偷偷画过的骆远鹤,是他过去乏善可陈的人生中,唯一值得珍视的记忆。 热度熏至手腕,他猛地一颤,整个人如被烫到,大梦初醒的同时已经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火越烧越大,热度烫至手腕,缪存眨了下眼,不得不松开了手。 绘本跌落至浅灰色的水泥地上,带着黑色的层叠灰烬,风一起,便彼此卷着消失了。 李丽萍一直在门口探着半个身子张望,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但东西已经烧了,她再觉得蹊跷,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为表谢意,李丽萍留缪存在家里吃晚饭。按过去,缪存是一定会拒绝的,但他今天不爽,所以反而答应了下来。 六点多时开饭,正是下班高峰,缪建成不舍得从摊子上走开,李丽萍如往常一样给他打包送过去,等回来时,缪聪也正巧到家。 “你怎么回来了?”看到安然端坐在餐桌边的缪存,他茫然地愣了一下,“你不是去你男” 缪存对他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神情。 缪聪瞬间闭嘴了。他男朋友看着不像好惹的。 “瞧你问的这叫什么话!”李丽萍敲了她宝贝儿子一筷子,“家就是想回就回的呀!存存,是吧?” 缪存不置可否:“可以开饭了吗?” “好好好,我把鱼端出来,”李丽萍扭头瞪缪聪一眼,“给你哥盛饭!” 缪聪:“?你吃错药了?” 李丽萍对缪存讪笑一下,扭了缪聪胳膊一下,堂屋里爆发一声惨叫。 等到安安生生地动上筷子了,李丽萍终于揭开谜底:“你哥帮你找了个画班儿,你收拾收拾,后天就去报道!好好学!” 缪聪成绩稀烂,虽然对外提起来总是迷之自信,但内心很知道自己半斤八两,已经做好了让他爸掏钱去读个中外联合民办三本的准备。那天饭桌上,听闻学好了画,说不定还能考个复旦浙大,整个人又不切实际地支棱起来了 很简单,缪存是天才,那他俩有一半相似dna呢,他怎么着也该有点天赋吧? 但是他前脚刚威胁过缪存,后脚就得了这么一便宜,缪聪不是傻子,古古怪怪地盯着缪存:“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李丽萍又在他嘴角狠敲一筷子:“吃你的!” 缪存没理他,对李丽萍说:“阿姨,学画是件很麻烦的事,我列了一个单子,是新手入门要买的教材和工具,像画架、素描纸和笔,都建议一开始就用最好的牌子,方便养成好习惯,椅子也要舒适一点,否则姿势不对对健康不好。” 李丽萍受宠若惊了,直到打开了缪存发过来的列表,“要、要八千多?!” 心里犯嘀咕,这以前见缪存学画时,也没往家里要过什么大钱啊。 缪存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冷冷地一笑。 他学画时,要一百块买颜料,缪建成都抠抠搜搜骂骂咧咧的,李丽萍就在旁帮腔,然后扭头就给缪聪买个好几百的篮球。 缪存点点头,看了缪聪一眼,善解人意地说:“也是,缪聪未必有这个天赋,刚开始就先用我剩下的吧,我等会儿到阁楼上去找一找。” 那还得了! 缪聪啪一下拍下筷子:“谁要用你剩下的!” 缪存为难无措的模样:“我也是为阿姨着想。” 缪聪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上头了,李丽萍立刻拍板:“买!” 缪存微微一笑。 吃过晚饭,缪存没有作任何停留便拎包告辞,去公交站时会经过缪建成的水果摊,隔着一条街,隔着络绎不绝下了班的租房白领和城市工人,缪存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缪建成已经见老了,年轻时的样貌不复存在,把水果递给客人时,脸上有一种浑浊的戾气和麻木的讨好,很古怪地组合在一起,成为了生活打磨下千篇一律的市侩。 102路公交车难等,四十五分钟一班,去往大学城。缪存精疲力竭地坐下,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子皮革和纸浆被烧焦的味道。骆明翰的电话进来,震动了好长时间。 缪存报了地址,共享了位置,用一种心平静气的自我放逐心态。 他今天的电话太多了,处理完一桩桩一件件,在黯淡的暮色下,他才轻轻喘了口气,给骆远鹤拨语音。 “缪缪。”隔着听筒,骆远鹤的声音温柔得做梦般。 他也不问什么事,只略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你很久没主动联络我了。” 缪存无意识地盯着脚上那双新鞋的logo。其实已经仿得很真了,但是在他这种学画之人眼里,却还是山寨得漏洞百出。 “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缪存停顿了一下,“如果有一个人,他光着脚,这时候有一双冒牌的鞋出现在他眼前,他买了,穿上了,他是有错的吗?” “我想是没有的。” “如果一个人很喜欢一幅画,很想拥有它,但是知道自己买不起,知道自己寒酸的家不配挂上他,所以他去买了一幅以假乱真的赝品,这个人会被唾弃吗?” 骆远鹤思考了会儿,才认真地回答:“不会。”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这是他的本能。” 缪存怔了一怔,继而勾了勾唇。那是个很浅淡的笑意,大洋彼岸的骆远鹤并看不到。 “我知道了。”缪存点点头。 骆明翰隔了二十多分钟才来,看到缪存脚上的鞋,似笑非笑:“就穿着这个跑啊?” “顺手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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