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让哑然失语,不意又为皇帝占了口头便宜,正自寻思要如何旁敲侧击,才可令李朗得以警惕那对母子,李朗却已然执起他双手,脸上不见之前那帝王威重,眸中含蕴着少年般含羞带涩的情动:“静笃……你……唔,可还好?”
赵让几乎瞬间就了悟李朗话中之意,饶是他年长于皇帝不少年岁,这声关切却让他羞窘得要抬不起头来,他定了定神,有意淡然笑道:“罪臣无事,陛下何有此问?”
语气可刻意掩饰,奈何面上的微红却是作伪不得,李朗只觉视心神全为这其貌不扬的赵让所慑,一时怔然,无以应答,也不需多言,凑了前去,双唇微启,便封了赵让的口,搅了赵让的舌。
料不到皇帝年轻气盛到二话不说便直捣黄龙的赵让,毫无招架之功,只有任由李朗一路长驱直入。他虽不好龙阳,但李朗却非寻常男子,那份霸道凌厉,咄咄相逼,迫赵让避无可避,唯有一战以求绝处逢生。
两人这一吻,直至双方几近气竭,李朗先行撤退,转而双手抚着赵让的脸颊,含笑不语。
赵让却觉得自己已要癫狂,李朗润湿的双眼令他不忍多看,这天之骄子,九五之尊,怎会对他一介草芥,一个叛徒另眼相看,乃至一往情深?
这……却要他何以为报?
他所能给予李朗的,不过臣子的赤胆忠肝,他愿为李朗驱策,为他披甲执戟,逐鹿天下,助他开盛世太平,但,皇帝究竟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茫然失措间,赵让却听李朗一声吁叹,继而低低地道:“静笃,你若无恙,可否……可否……”
话到此处李朗竟也是微薰了脸色,他有自知之明,上回的鸳鸯共枕眠,是耍了手段,强要了赵让,他料了赵让这次绝不能首肯,情难自禁处,还是问出了口。
无酒醉人,人自醉。
赵让微一闭目,须臾睁眼时眸中已是清明雪亮,他轻轻抽手,直视李朗,温和道:“陛下既问起,请恕罪臣难能从命。罪臣非娇娥宫人,也不是伶人小官,陛下将罪臣置于卧榻——却让罪臣何有容身处?陛下圣贤之名因而蒙尘,罪臣万死莫赎……”
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仍令李朗失望,他蹙眉,目光似电,直入赵让眼中,言语更如利刃,剜心无情:“什么容身不容身的,那夜事出无奈,你难堪我清楚。你堂堂南越王,难道临幸之时就没有宫女内侍‘司床’、‘司帐’么?但在这里,连只老鼠都没有,你担心什么?”
见赵让欲言又止,李朗受挫之后也略带了微微的气急败坏,不悦接道,“静笃,你直说你不愿,谓你南越王眼高于顶,我还难入你法眼,不就了事?何必扯些大义名节来敷衍?”
话音落处,李朗拂袖而起,便要向外走去,赵让不由霍然起身,情急下叫了声:“慢着!”
他见李朗顿了脚步,却不转身回头,万千感触,拧结成心间长索。他缓步到李朗跟前,沉吟良久,索性弃了委婉之辞,直言道:“陛下,不是罪臣赵让目中无人,君臣之位如天地之序,不可更易,陛下之厚爱宠幸,于罪臣而言,只是……只是若手足心腹的君臣之礼,而非……比翼双飞的伉俪之义。”
赵让话到此处,偷觑李朗,见皇帝并无愠色,暗暗缓了口气,反正话已说开,便将心头思虑一鼓作气全部倾泻而出,省得又被皇帝逼得进退失据:
“再者,罪臣已与罪臣之妻许下海誓山盟,纵是此生无法相见,音讯杳然,甚至罪臣之妻已作异国幽魂,罪臣依然愿信守千金一诺,唯斯人不易。”话音落处,他不由低头,不是畏惧皇帝的怒火,而是不敢直面李朗的失落,“陛下恩重如山,罪臣无以为报,只愿陛下早日得一知心人,以慰平生。”
李朗半晌无声,赵让亦纹丝不动,两人僵持中沉寂良久,李朗倏尔仰头爆出一阵大笑,笑声激昂,眼中却了无笑意。
赵让在李朗咫尺之遥,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直荡着五内脏腑,他难受地几想收回前番所言。
笑声渐歇,李朗喘得一口大气,淡淡对赵让道:“殿下怎的不教训朕,国难当前,山河未复,奸佞未除,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以致英雄气短?”
赵让心头一震,双膝跪下,低声道:“罪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李朗不无讥诮。
沉默稍许,赵让轻应道:“陛下率性相待,罪臣自当坦诚以回,陛下若心有不平,罪臣任君处置。”
他就着跪地姿势,默默地解开外袍衣扣,不带一丝犹豫地将其除下,搁置在旁。
李朗猛把头转向一边,喝道:“够了!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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