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年正月初六,东都工程全面竣工,皇帝喜出望外,当即下令按等级赏赐监督营建的官员。
整个正月,杨广与一众南巡官员都沉浸在热烈喧闹的节日氛围里,皇帝三不五时就会邀请出身南朝的当地官员和乡绅士族同欢,迅速提升了自己在梁、陈世家中的威望。
这日,恰逢正月十五元夕,杨广于南楼设晚宴款待众人。南楼位于城中最繁华的通衢大街,南北官员于底下两层觥筹交错、联谊攀谈,萧琮和沈婺华作为梁、陈的皇族代表,则与帝后置身于最高层。
酒足饭饱后,杨广引众人来到屋外,凭栏观望城中的景象。节日里没有宵禁,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皆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中央大道上还有许多带有宗教色彩的活动,幡影绰绰,流光飞舞,引得人群攒动,远观之下整座城如星河灿烂。
杨广醉心于这热闹又带有温情的氛围,心情大好之下,朗声对萧琮和沈婺华道:“瞧这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街景,恍惚间竟不觉得是夜晚了!”
萧琮有些微醺,勾着嘴角应和了两声,没有多说。倒是沈婺华一派大方得体,真诚地逢迎道:“正是因为有陛下这样的明君,如今河清海晏、政通人和,江南百姓才能这般安居乐业地生活!”
杨广听罢,很是满意,但面子上还是客气道:“夫人贵为南陈皇后,这样繁盛的景象应当是没有少见!”
提及故国,沈婺华脸上不见一丝波动,只是谦逊地笑道:“陛下想错了,长城公当年久居于深宫,若说陈宫里的旖旎颓靡,臣妇确实经常见,但百姓的市井生活,倒是不曾多见。”
杨广笑而不语,转而吩咐左右准备笔墨纸砚,要当场赋诗。
片刻后,桌案布置好,杨广坐回案边,萧媺芷亲自为其磨墨,萧琮和沈婺华为了不打扰皇帝思路,则回到自己的座位,默默品茶。
杨广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不假思索便写出一首,当即兴致盎然地朗读道:“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萧琮听后,主动称赞了两句:“此诗描景生动,且对仗工整,尤其是第三联,其遣词虽精心锻炼,又不掩素朴之质,实乃佳作!”
杨广哈哈一笑,畅快地回道:“梁公也是懂诗之人,能得到你如此评价,朕真是荣幸之至啊!”
萧琮莫名有些惊惧,颤颤地颔首行了一礼:“陛下折煞微臣了,臣不敢当!”
杨广见状,也不为难萧琮,转而又和气地向沈婺华询问:“夫人觉得怎样,与长城公的诗作相比,有何异同?”
沈婺华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不卑不亢地评价道:“陛下虽是九五之尊,但诗中却透着一股文士气,此文士气与长城公诗作中的妩媚婉转又是不同,应该说是气高致远、词清体润,确实是难得的格调!”
这些话既坦诚又不失悦耳,杨广越发称心如意,喜形于色地回应道:“夫人过誉了,过誉了!”说罢,他又把诗作递给侍从,洒脱地吩咐道:“将此诗传示下去,令众人奉和,率先完成者,朕重重有赏!”
侍从躬身领命,端着皇帝御笔亲书的诗文,毕恭毕敬地离去。之后,杨广和沈婺华又畅谈了许多,而萧琮则是沉默寡言,独自饮着佳酿。
萧媺芷察觉到大哥微妙的情绪,偶有间歇时,便主动关切道:“阿兄,听闻你最近时常放纵饮酒,这小酌怡情,酗酒却是伤身,你年纪也不轻了,应当注意一下啊!”
萧琮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恭敬客气地回道:“劳皇后挂心了!谈不上放纵,只是尽欢而已,像今日这种氛围,臣总不能浅尝即止吧!”
萧媺芷听到这说辞,也不再多言,只是简单地补了一句:“总之,还是要保重身体!”
萧琮点了下头,微微一笑:“臣知道了,皇后放心!”
此后无人再说话,杨广又将话题转移回去,状似随意地向沈婺华发问道:“夫人,长城公是否有一女,现正在乐平长公主处?”
沈婺华并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深意,直言不讳地答道:“陛下说的是阿婤吧!”
杨广心下明了,开诚布公地说道:“正是!朕见过几次陈婤,甚是喜欢她,想纳其为贵人,不知夫人可否有意见?”
此话说得突然,在场众人皆愣住了,萧媺芷凝望着丈夫面不改色的侧颜,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图,继而收敛了惊疑之色。但沈婺华却是犹疑了很久,才有些失态地回道:“能被陛下看中,是阿婤的福气,臣妇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当然没有意见!”
杨广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如此甚好!”说罢,他又看向妻子,温声细语地嘱咐:“皇后,你明日派人去大姐那将阿婤接过来,待一切准备妥当,朕便正式册封她。”
虽然事前帝后并无沟通,但萧媺芷却是心有灵犀般,默契地回应道:“是,陛下放心,臣妾会办妥的。”
杨广安然地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对妻子的欣慰与感激,明面上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宴席间的氛围略有一丝微妙,幸而有侍从捧着大臣的诗作前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著作郎诸葛颖率先完成诗作,请陛下御览!”
杨广闻言,大气地一挥手,扬声道:“直接读出来吧!”
侍从得令,走到中央处,举起诗文,抑扬顿挫地念道:“芳衢澄夜景,法炬烂参差。逐轮时徙焰,桃花生落枝。飞烟绕定室,浮光映瑶池。重阁登临罢,歌管乘空移。”
杨广十分满意,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汉丹此作甚是上乘,宣朕口谕,赏其琉璃、玛瑙双陆棋一副。”
侍从应了声“是”,将诗作奉于皇帝案上,然后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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