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义自知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但儿子也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于是他亲自提笔写了一封内容满是谋反之言的书信,盖上私印,让宋子慕进宫交给天子。天子嫁祸宋家谋逆,宋明义就为天子创造证据。不过这份证据必须由宋子慕递交给天子,用大义灭亲,求得“赎罪”免死的机会,苟活于世。身处高位的人常以玩弄人心为乐,而当朝天子比历朝帝王更毒更恶。如今面对生死,宋子慕甘愿背叛亲人,宁愿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这样的狼狈模样,足以供他取乐许久。天子一定能看出这封信的出现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不在乎。——贪生怕死的丧家之犬,何惧之有?可想而知宋子慕怎么可能答应。这是用亲人的尸骸堆砌出的活命路。但宋明义却说:“慕儿,活下去吧。”“活下去,为无辜枉死的人报仇,让那些害我们到如今地步的人,全都以命相偿。”宋子慕在那一刻心中真实地涌出了愤怒与悲哀,却还是艰难道:“不,父亲……”他太过软弱,知道这句话背后不仅代表着复仇,也代表着他余生都要背负着那一百多条命活下去。太沉重了,他不敢答应。宋明义厉声道:“宋瀛!”宋瀛,字子慕。帝子楼台通北极,仙人宫阙近东瀛。宋子慕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知所措和祈求。宋明义看着儿子脸上的痛苦,心中也痛如刀割,声音却仍然未曾放软半分。“我们是在唾骂中死去的,宋家满门的死都是没有意义的!”宋明义闭了闭眼,“你以为我让你活下去,只是苟活吗?我是让你……为这乱世,找一条出路。”宋明义一生忠君尽职,终于在临死前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这个王朝……已经没救了,可恨我如今方才发觉,为时已晚。”“父亲……”宋子慕看着烛光下父亲苍老的面容,嘴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真的能甘心就这么死去吗?让那些为虎作伥的奸佞猖狂放肆,让冷血残暴的昏君高坐明台。父亲一生为官清廉,最后却落了个最十恶不赦的罪名。百年后,那些人寿终正寝,而他们却枉死当年,一生无法洗刷冤屈。宋子慕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处隐隐有些泛白。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荒唐死去。明明一生无愧,却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后世谩骂。于是长久的沉默后,他向后退开两步,跪地朝年老的父亲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宋明义粗糙却有力的双手扶起了他,脸上不见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只有饱经风霜后的从容。宋子慕这才发觉,原来父亲已经苍老至此。而他却一直以为父亲是他顶天立地的保护伞,只要有父亲在,他活得多放肆都没关系。为什么他曾经没有发现呢?他颤着指尖,缓慢地从父亲手中拿起书信。为什么他曾经看得见照耀银鞍白马的落日霞光,也看得见怒涛林海中的山花烂漫,却看不见虫豸残尸滋生的腐败朽臭呢?他看见父亲舌战群儒风光无限,却没发现父亲挥动戒鞭的胳膊已经逐渐无力。父亲明亮坚定的眼神中染上了浑浊,经年累月愈积愈多,积的全都是对这个国家、这个君主的失望。长久的相顾无言,宋明义推了一把宋子慕,厉声道:“去吧!”宋子慕踉跄转身,却转瞬泪流满面,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刹那间熄灭了。那一晚是洛都难得的大雪天,再过不久便是新年夜。家家户户门前早早挂上了红灯笼,便衬得满地白雪更加凄凉。宋子慕递上密信,在天子充满轻蔑与玩味的大笑中成为国公府唯一幸存的人。曾经想要纵马江湖的信念,也在这一晚彻底与过去背道相驰。国公府满门抄斩当天,天子发下诏书,赐小公子皇姓“钟”,认为义子。认下这个姓,便是与过去光风霁月的宋小公子彻底没有关系了。那天之后,曾经只穿月白衣袍的小公子,将自己所有白衣焚尽。换上一身黑衣,走入深沉夜色,永不回头。在往后多年里,宋子慕步步为营,成了心狠手辣的佞臣。终其一生,没有逃开红砖砌成的高墙。当年的宫墙很矮,江湖榜第一的宋小公子轻轻一跃便能翻墙出宫。后来的宫墙仍然是那么矮,小公子却不想越过那堵墙了。那个一身白衣,海棠树下挑剑接花的小少年,更像是一场可贵易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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