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自是看在眼里,倒也没生气。又听月阑珊道,“成大事者,多半没有心,她还不够狠,一个微不足道的同伴,就羁绊住了她的脚步,闫如海倘若派来的都是这种虾兵蟹将,想要问鼎宫阙,只怕是此生无望……”年初一闻言眉心跳了跳,她知道她素来做事狠辣,却没想到她连闫家都没放在眼里。苏华意在越楼名声大噪之时,便是闫探花大手一挥买去做了傍身,秦越培养一个角儿再不容易,对此也没敢说出半个不字。而月阑珊却能直呼闫探花的全名,想来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这种人倘若不是年十五的旧识,年初一觉得自己怕是觉都睡不安稳了。再听到她说浅绿只是冉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同伴,年初一的手心竟然出了一层汗。她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是凭着年十五的态度去试着选择相信她,但如若有一天年十五只是她亦或她背后势力的一块跳板呢?她会不会也把年十五当做是通往宫阙路上的虾兵蟹将之一,然后处置殆尽……毕竟浅绿房间的包裹是她藏的,喂鱼饵别喂的太饱容易断线这话也是她说的,她如果稍微动点歪心思……她简直防不胜防!年初一只要一想到这些可能,就觉得如坐针毡。她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她,可是内心就是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然后破土而出。一遍又一遍的响彻在她耳边,吵的她头昏脑涨,“你要小心她啊!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此时并非“省油的灯”本人,瞅着年初一不搭腔,倒是不紧不慢的给她沏了一杯茶,自己也抿了一口,才笑道,“年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年初一的满腹心思,似是在她面前乘风而去,悉数抖落成漫天纸鸢,最后她才猛然回神,一拉手里的线,简单又直白的问出口,“阑珊姑娘倒是对这些了解颇深,敢问你是宫里的人么?”这话其实问的有点冒险,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是杀身之祸。但年初一也顾不得了,问出口之后她就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月阑珊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门道。可惜月阑珊端的是波澜不惊,只是朝着她笑了笑,就出去晾衣服了。这种粗活月阑珊学的很快,而月阑珊的算计年初一却学不到她万分之一。年初一根本看不透她,就好像她对年十五的两种身份也完全捉摸不透一样。其实年初一更想问她年十五的来历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也有女人的骄傲,不想在她面前露怯。同时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年十五的身世可能比月阑珊更不简单。种种迹象表明,年十五刻意压制住的那些行为动作,以及上回共乘一骑时说的让她红透耳根的言语,都显示了真实的年十五有着泼天的富贵。甚至,是富贵到让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年初一莫名就觉得有点心慌,那边月阑珊端坐的四平八稳,她却在暗中搅了无数次手指了。大抵人都是这样吧,对于陌生的事物,就会产生的排斥与不安的一种本能。在年十五呆呆傻傻的时候,年初一还能光明正大的支使他,让他做这做那,全都因为那时候的年十五只是年十五。他是她随手捡来的小乞丐,后来随了她的姓,自然愿意对她唯命是从。可年初一终究不了解他,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迫戴了陌生人的面具在年家讨生活,然后在她跟前对她笑。他的那些过去与痛苦,失忆与彷徨,皆被他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是她年初一再颐指气使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但年十五却轻而易举的分了一半过去给月阑珊,在这段过去里,月阑珊的身份是他的挚友、知己、妹妹。说不定还曾是两家推杯换盏间,谈婚论嫁的不二人选……这些都是年初一触及不到的领域,这种感觉就像话本里的一对怨偶,她充其量只是陪伴在侧的丫头,心中意难平,也只限意难平了,再多的位置上苍不给,她也挣不到。朝局动荡,宫闱倾轧。月阑珊看似不怕深渊,如今也能轻轻松松将周遭的危险处境一一化解,那是因为她跟年十五就是从那深渊摸爬滚打走过来的。这些,是她年初一拼命追逐,也无法抵达的烽火燎原。而她的战场,只是年家那一点三分地,如今还让刘蔓娘给占了三分之一……年初一思及此,就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冰窖。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优秀,她只能在给年十五喂完药之后,在他嘴里塞一颗蜜饯罢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年初一再不开窍也觉察到了年十五对她汹涌澎湃的爱意,那她又能为他做点什么呢?亦或者,她要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真正的年十五呢…………跟冉虹接头的人变成了王叔,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手里握着从月阑珊房间翻到的东西,她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事实上,在年初一质问浅绿之前,她真的去过月阑珊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玉质的棺材吊坠。果然和闫家头目的猜测一致,只是这吊坠放的也太招摇了,好似就等着她来取一般。她也不是傻得,最后却是拿了案上的一张无关紧要的纸,随手揉到袖中这才出门。只是刚出房间,那边浅绿却挨了板子。而她要送的情报,此刻却只能烂在肚子里。见她僵在原地,王叔率先打破沉默,“冉虹姑娘,这是来会情郎?可是大小姐说的那个曾与你有恩的谢二?”将计就计(二)王叔便让出来,后面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冉虹先前拿报恩谢二做幌子哄骗年初一,本是顺着年初一的瞎话往下编。这会当真看到谢二站在跟前,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真是幻。他们……约莫有好几年没见了吧,那会她爹娘嫌弃谢二闷不吭声,非得将她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范家老三。范家老三嘴甜,经常逗得她爹娘眉开眼笑,可回去之后却是跟她相敬如宾。那会冉虹还在想,兴许是一起长大的太过知根知底,她也能理解,往后不求范家老三待她多好,让她安心在范家度过余生也就罢了。谁曾想,这范家老三竟是个软痞子,对付冉家有一套,遇到真正的泼皮无赖就怂了。为了那五两赌银,转手就把她卖到了烟花柳巷去。倘若不是谢二出手相救,她怕是早就自刎在那个老鸨的面前了。纸是包不住火的,谢家很快知晓了这件事,谢老爷是个要脸面的,说破天也不同意闺女跟范家和离。二嫁是多么掉份的事,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打铁行里吃这口饭,又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冉虹心灰意冷的回了范家,就看到范老爷将范三吊在天井里,倒是下了狠手,用藤条抽的他皮开肉绽。范老爷本以为这次教训足够让这臭小子铭记于心了,谁知好景不长,很快范三的赌瘾又犯了。未免再次东窗事发,他甚至买通了码头的船只,这次直接把冉虹卖到了千里之遥的溢香苑来……而闫如海恰好就在那条船上,瞅着冉虹一路犯倔寻死觅活,本想买回去做个妾室,权当打发闲余时光也好。可闫如海的正妻却不同意,觉得冉虹生得一副寡相,就随手领回去端茶倒水了。好歹不是做的迎来送往的生意,冉虹忍气吞声,才得以活到现在……本以为此生便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估计到闭眼也不会遇上他,哪里料到世事无常,如今却是……“阿冉……”谢二声音低沉,一开口眼里便有些水汽。他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在知道她下落不明后,剁掉了范家老三的两根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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