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仍旧是不放心,想把时间线拉得长一些,戚晓寒只好对吴蔚然的父母说:“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我这回其实是请了假回来的,现在假期要结束了,我工作忙,还得回去上班,不能多待了。”戚晓寒看了眼吴蔚然的方向,见他眼里都是焦虑,又说:“至于蔚然嘛,先前订婚的时候,您二老不是还说这么仓促是亏待了我,我那时就说了,日后让蔚然慢慢补给我,现在就可以开始补偿我了,分隔两地这么远,我也惦记。”戚晓寒说话笑盈盈的,说话时也紧挨着吴蔚然,看起来亲密无间,但周春荣从中读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这种感觉周春荣很熟悉,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的行事作风,被说是雷厉风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准儿媳比自己更强硬,不光强硬,她还能扮成一个笑面虎,让人没有立场拒绝。周春荣突然开始想,贸然让吴蔚然跟戚晓寒订婚是不是一时着急上火昏了头,日后这两人真能过得好吗,周春荣陷入沉思。但戚晓寒一直笑着等待吴蔚然父母的回复,吴蔚然的父亲率先点了头,周春荣只好随波逐流点头应允。吴蔚然终于能够从父母身边逃开,在去机场回海城的路上,吴蔚然感觉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直像是一场噩梦,现在这场梦终于要结束了。登机前吴蔚然拿回自己的手机,他又给程郁拨了个电话,仍旧是关机,吴蔚然一直以来的惴惴不安终于变成巨大的惶恐,从父母身边逃离的喜悦瞬间就被冲散了,他反复看着屏幕上程郁的电话号码,手心渐渐浸出潮湿的汗。戚晓寒在旁边问他:“怎么回事,还没打通电话吗?”吴蔚然点点头,戚晓寒便安慰他:“你别着急,先登机,回海城再看是什么情况。他住哪儿你知道吧。”吴蔚然混乱地点头,又想到程郁先前笑盈盈地跟他计划未来的事情,他说自己会尽快从翟家搬出来,吴蔚然茫然地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混乱。落地海城后戚晓寒就跟吴蔚然道别了,戚晓寒有工作要忙,分别前跟吴蔚然约好了下一次见面聊方案的时间,又让吴蔚然赶紧先安顿下来。“我住在员工宿舍,没有租房,没法收留你了,你得尽快找个落脚点,然后一切从长计议。”戚晓寒说。吴蔚然拖着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海城机场前,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茫然。天色已晚,吴蔚然临时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他来海城时带上了自己这几年工作的存款,要吃要住,还有可能要成为创业的起步资金,要做的事情太多,关于梦想的建构总是宏大的,但那些琐碎的小事和无法言说的心事,没有任何人能替自己消化。但一切的一切都能从长计议,唯有找到程郁这件事不行。几次没有联系到程郁,吴蔚然不相信是客观原因,只能是程郁出状况了。可是程郁能出什么状况,吴蔚然能想到的最大的状况,就是程郁放弃他了。程郁回到海城后准备搬出翟家,恰好那天翟雁声没有去公司,在家里看见他萎靡的精神,先打断了程郁想要说的话,让他回房间好好休息两天,等精神头好了再说。程郁的精气神像是被一把抽干了,在翟家那个属于他的小房间里躺了两天两夜,不吃饭也不出门,翟雁声曾经推开门看了一眼,见他倦怠地缩在床上闭着眼睛,便又出去了。时至今日翟雁声仍旧是惦念着程郁的,程郁过得好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但程郁完全不想留在他身边,他也能看出来。在程郁那间小宿舍里目睹的状况是翟雁声心底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程郁对他的厌恶是真的到了宁肯背叛他被当面拆穿,也不肯给彼此都留下一点温情回忆的地步。翟雁声不想跟程郁提起这件事,即便到了今天,程郁已经想要撕破脸皮,翟雁声还是想留一份颜面。翟雁声从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强人所难,他热爱征服,征服一切不可能。但翟宁宁生病以后,翟雁声觉得自己变了,他没那么势在必得了,翟宁宁是他半条命,他得守着这半条命。所以翟雁声看了程郁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又关上了门。翟雁声不想知道程郁和吴蔚然进展如何,他还没那么宽宏大量,能做程郁的感情导师。程郁躺了两天,翟雁声又砰砰敲门,程郁有气无力地说:“进。”翟雁声把门开了个小缝,站在门口说:“明天宁宁要出院了,咱们一起接她出院。”程郁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反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等宁宁回来以后我就走了。”翟雁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又上下打量程郁一眼,说:“你把自己收拾收拾。”程郁还算干净体面地跟着翟雁声一起去医院接翟宁宁出院,好几天没见到程郁,翟宁宁的情绪又恢复了,虽然还是有些闹脾气,但不再那么激动。程郁问翟宁宁:“要我抱你吗?”翟宁宁傲娇地撇撇嘴,说:“我要爸爸抱。”翟雁声便把翟宁宁抱起来,让程郁和刘阿姨拎着翟宁宁其他的东西,下了电梯走到车前,翟雁声问翟宁宁:“让程郁抱你好吗?爸爸开车。”翟宁宁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程郁,勉强答应,说:“那好吧。”翟雁声把翟宁宁交到程郁怀里,程郁抱着翟宁宁,翟宁宁便伸手搂过程郁的脖子,贴着他的脸,说:“程郁,你看起来好伤心呀,是不是因为我不要你了,所以才伤心的。”程郁终于笑起来,他说:“嗯,你不要我了,我好伤心。”翟宁宁又被程郁重视了,心满意足,吃吃地笑起来,程郁将她抱进车里坐好,也上了车,很快就离开了医院。吴蔚然站在远处,看着翟雁声和程郁带着翟宁宁,他们在一起的画面那么和谐,翟雁声的孩子亲昵地贴着程郁,她搂着他,笑盈盈地说这话,看起来那么像一家人。吴蔚然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是千帆过尽后的最后归宿,而自己,不过如此。“奇遇网”成立第三年,注册用户突破三千万,用户量和活跃度都超越同期创办的其他网站,成为互联网创业大潮中真正“闯”出来的那匹黑马。公司内部的庆功宴租下一辆游轮,在海城附近的海面上欢庆。庆功宴上,戚晓寒带领全体团队举杯欢庆。奇遇的初创团队只有五六个人,根据地就是吴蔚然在海城的城中村租的一套简陋民居。现在这个团队的规模扩展到近百人,在海城寸土寸金的cbd租下半层写字楼作为办公区。奇遇被业内戏称为戚晓寒和吴蔚然的“夫妻店”,他们二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再加上戚晓寒当时拉拢的几个同学朋友负责技术研发,共同构成了奇遇的核心。戚晓寒干了一杯酒,又满上一杯,说:“这杯酒我真诚地建议大家都敬给蔚然,这几年创业的艰辛、遇到的波折、遭遇的困境,说实话,一度连我都很想放弃了,要不是蔚然一开始没命地开拓市场,后来又不断地给团队、给公司提出辛辣中肯的建议、确定方向,我相信奇遇是不会有今天的。三年,三千万,感谢蔚然。”吴蔚然没有推辞,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公司这两年招了不少新人,放眼望去都是年轻鲜活的面孔,吴蔚然常年跟这些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待在一起,自己的状态保持很好,但是心态上却一直觉得自己老了。公司全体都知道吴蔚然和戚晓寒订婚多年,但是吴蔚然年轻英俊,现在又有事业有成、潇洒多金的光环加身,还是有不少人怀着仰慕的眼光看他,可吴蔚然眼里好像看不见任何人,同事们都觉得吴蔚然作为领导脾气和性格都不错,员工犯错也不随意发脾气,但就是太客气了,反倒显得疏离。吴蔚然总说珍惜创业团队里的每一个人,可就是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员工们敬他怕他,远甚于害怕公司真正的创始人、一把手戚晓寒。喝了些酒,吴蔚然借口酒力不胜,去甲板上吹风,游轮已经驶出海城港口,但是站在甲板上依然能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夜里风大,吴蔚然的头发被吹起来,他趴在护栏上发呆,酒意很快就被吹散了。戚晓寒很快出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递给他一杯酒,问:“怎么不进去跟大家一起玩?员工老说跟你玩不到一起去,都说怕你。”吴蔚然接过酒杯笑了笑,道:“就是因为怕我,我才出来了,我待在那里,他们也玩不开。”他顿了顿,又道:“最近一段时间大家也辛苦了,今晚就好好玩吧。”“讲话不要这么拿腔拿调的。”戚晓寒也笑起来:“我又不是你去见的客户。”吴蔚然便说:“你的确不是我的客户,但你是我的领导、我的上司。”两人同时大笑起来,戚晓寒的头发也被吹乱,她伸手拢好,伏在护栏上颇有些感慨地说:“三年前我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多的用户,我们在你那个老破小出租屋里吃泡面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吴蔚然说:“三年,时间本来也不久,也是我们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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