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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第1页）

一时人回：&ldo;大夫来了。&rdo;贾母忙命快进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暂避入里间，贾母便端坐在宝玉身旁。王太医进来，见许多的人，忙上去请了贾母的安，拿了宝玉的手，诊了一回。那紫鹃少不得低了头。王太医也不解何意，起身说道：&ldo;世兄这症，乃是急痛迷心。古人曾云痰迷有别，有气血亏柔饮食不能熔化痰迷者，有怒恼中痰急而迷者，有急痛壅塞者。此亦痰迷之症，系急痛所致，不过一时壅蔽，较别的似轻些。&rdo;贾母道：&ldo;你只说怕不怕，谁和你背药书呢!&rdo;王太医忙躬身笑道：&ldo;不妨，不妨。&rdo;贾母道：&ldo;果真不妨?&rdo;王太医道：&ldo;实在不妨。都在晚生身上。&rdo;贾母道：&ldo;既这么着，请外头坐，开了方儿。吃好了呢，我另外预备谢礼，叫他亲自捧了，送去磕头;要耽误了，我打发人去拆了太医院的大堂。&rdo;王太医只管躬身陪笑说;&ldo;不敢，不敢。&rdo;他原听说&ldo;另具上等谢礼命宝玉去磕头&rdo;，故满口说&ldo;不敢&rdo;，竟未听见贾母后来说拆太医院之戏语，犹说不敢，贾母与众人反倒笑了。

一时按方煎药，药来服下，果觉比先安静。无奈宝玉只不肯放紫鹃，只说：&ldo;他去了，就是要回苏州去了。&rdo;贾母王夫人无法，只得命紫鹃守着他，另将琥珀去伏侍黛玉。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晚间宝玉稍安，贾母王夫人等方回去了，一夜还遣人来问几次信。李奶奶带宋妈等几个年老人用心看守，紫鹃、袭人、睛雯等日夜相伴。有时宝玉睡去，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黛玉已去，便是说有人来接。每一惊时，必得紫鹃安慰一番方罢。

彼时贾母又命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各样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服，次日又服了王太医药，渐次好了起来。宝玉心下明白，因恐紫鹃回去，倒故意作出佯狂之态。紫鹃自那日也着实后悔，如今日夜辛苦，并没有怨意。袭人心安神定，因向紫鹃笑道：&ldo;都是你闹的，还得你来治。也没见我们这位呆爷，&lso;听见风儿就是雨&rso;，往后怎么好!&rdo;暂且按下。

且说此时湘云之症已愈，天天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形容给他瞧，引的宝玉自己伏枕而笑。原来他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如今听人说还不信。无人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他的手，问道：&ldo;你为什么唬我?&rdo;紫鹃道：&ldo;不过是哄你玩罢咧，你就认起真来。&rdo;宝玉道：&ldo;你说的有情有理，如何是玩话呢?&rdo;紫鹃笑道：&ldo;那些话，都是我编的。林家真没了人了。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也必不叫他去。&rdo;宝玉道：&ldo;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rdo;紫鹃笑道：&ldo;果真的不依?只怕是嘴里的话。你如今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再娶了亲，你眼睛里还有谁了!&rdo;宝玉听了，又惊问：&ldo;谁定了亲?定了谁?&rdo;紫鹃笑道：&ldo;年里我就听见老太太说要定了琴姑娘呢，不然，那么疼他?&rdo;宝玉笑道：&ldo;人人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不过是句玩话，他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果然定下了他，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是我发誓赌咒，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吗?我病的刚刚的这几日才好了，你又来怄我!&rdo;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ldo;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再化成一股烟，一阵大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rdo;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

紫鹃忙上来握他的嘴，替他擦眼泪，又忙笑解释道：&ldo;你不用着急。这原是我心里着急，才来试你。&rdo;宝玉听了，更又诧异，问道：&ldo;你又着什么急?&rdo;

紫鹃笑道：&ldo;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偏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却愁他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他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长;若去，又弃了本家。所以我疑惑，故说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rdo;宝玉笑道：&ldo;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告诉你一句打趸儿的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rdo;紫鹃听了，心下暗暗筹画。忽有人回：&ldo;环爷兰哥儿问候。&rdo;宝玉道：&ldo;就说难为他们，我才睡了，不必进来。&rdo;婆子答应去了。紫鹃笑道：&ldo;你也好了，该放我回去瞧瞧我们那一个去了。&rdo;宝玉道：&ldo;正是这话。我昨夜就要叫你去，偏又忘了。我已经大好了，你就去罢。&rdo;紫鹃听说，方打叠铺盖妆奁之类。宝玉笑道：&ldo;我看见你文具儿里头有两三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我搁在枕头傍边，睡着好照，明日出门带着也轻巧。&rdo;紫鹃听说，只得与他留下。先命人将东西送过去，然后别了众人，自回潇湘馆来。

黛玉近日闻得宝玉如此形景，未免又添些病症，多哭几场。今儿紫鹃来了，问其原故，已知大愈，仍遣琥珀去伏侍贾母。夜间人静后，紫鹃已宽衣卧下之时，悄向黛玉笑道：&ldo;宝玉的心倒实，听见咱们去，就这么病起来。&rdo;

黛玉不答。紫鹃停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ldo;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rdo;黛玉啐道：&ldo;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rdo;

紫鹃笑道：&ldo;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又没个父母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lso;老健春寒秋后热。&rso;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娶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夜也就撂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怜新弃旧反目成仇的，多着呢。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要象姑娘这样的，有老太太一日好些，一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罢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没听见俗语说的：&lso;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rso;&rdo;

黛玉听了，便说道：&ldo;这丫头今日可疯了!怎么去了几日，忽然变了一个人?我明日必回老太太，退回你去，我不敢要你了。&rdo;紫鹃笑道：&ldo;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什么好处。&rdo;说着，竟自己睡了。黛玉听了这话，口内虽如此说，心内未尝不伤感。待他睡了，便直哭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个盹儿。次日，勉强盥漱了，吃了些燕窝粥。便有贾母等亲来看视了，又嘱咐了许多话。

目今是薛姨妈的生日，自贾母起，诸人皆有祝贺之礼，黛玉也只得备了两色针线送去。是日也定了一班小戏，请贾母与王夫人等。独有宝玉与黛玉二人不曾去。至晚散时，贾母等顺路又瞧了他二人一遍，方回房去了。次日，薛姨妈家又命薛蝌陪诸伙计吃了一天酒。连忙了三四天，方才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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