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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第1页）

没一杯茶时候，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ldo;好叔叔，把他交给你，我张罗人去了。&rdo;说着已经去了。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书房坐下，问他：&ldo;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rdo;湘莲道：&ldo;怎么不去?前儿我们几个放鹰去，离他坟上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雨水勤，恐怕他坟上站不住。

我背着众人走到那里去瞧了一瞧，略又动了一点子，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两个人收拾好了。&rdo;宝玉说：&ldo;怪道呢。上月我们大观园的池子里头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叫焙茗出去到坟上供他去。回来我也问他：&lso;可被雨冲坏了没有?&rso;他说：&lso;不但没冲，更比上回新了些。&rso;我想着必是这几个朋友新收拾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rdo;柳湘莲道：&ldo;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了。

眼前十月初一日，我已经打点下上坟的花销。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的;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分，省的到了跟前扎煞手。&rdo;宝玉道：&ldo;我也正为这个，要打发焙茗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踪浪迹，没个一定的去处。&rdo;柳湘莲道：&ldo;你也不用找我，这个事也不过各尽其道。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游逛三年五载再回来。&rdo;

宝玉听了，忙问：&ldo;这是为何?&rdo;柳湘莲冷笑道：&ldo;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rdo;宝玉道：&ldo;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rdo;

湘莲道：&ldo;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rdo;

宝玉想一想，说道：&ldo;既是这么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要果真远行，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rdo;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说道：&ldo;自然要辞你去，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了。&rdo;说着就站起来要走;又道：&ldo;你就进去罢，不必送我。&rdo;

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叫：&ldo;谁放了小柳儿走了?&rdo;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走上去一把拉住，笑道：&ldo;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rdo;湘莲道：&ldo;走走就来。&rdo;薛蟠笑道：&ldo;你一去都没了兴头了，好歹坐一坐，就算疼我了!凭你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哥，只别忙。你有这个哥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rdo;

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恼，早生一计，拉他到避净处，笑道：&ldo;你真心和我好，还是假心和我好呢?&rdo;薛蟠听见这话，喜得心痒难挠，乜斜着眼，笑道：&ldo;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样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rdo;

湘莲道：&ldo;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索性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的。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伏侍人都是现成的。&rdo;薛蟠听如此说，喜的酒醒了一半，说：&ldo;果然如此?&rdo;湘莲笑道：&ldo;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rdo;薛蟠忙笑道：&ldo;我又不是呆子，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rdo;湘莲道：&ldo;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rdo;薛蟠道：&ldo;有了你，我还要家做什么!&rdo;湘莲道：&ldo;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后再走，他们就不留神了。&rdo;薛蟠听了，连忙答应道是。

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就吃了又吃，不觉酒有八九分了。湘莲就起身出来，瞅人不防出至门外，命小厮杏奴：&ldo;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rdo;

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候薛蟠。一顿饭的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左右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往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湘莲又笑又恨，他便也撒马随后跟来。薛蟠往前看时，渐渐人烟稀少，便又圈马回来，再不想一回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ldo;我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rdo;湘莲笑道：&ldo;快往前走，仔细人看见跟了来，就不好了。&rdo;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就紧紧跟来。

湘莲见前面人烟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笑打：&ldo;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别人的，就应誓。&rdo;薛蟠笑道：&ldo;这话有理。&rdo;连忙下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ldo;我要日久变心，告诉人去的，天诛地灭。&rdo;一言未了，只听&ldo;镗&rdo;的一声，背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就倒在地下了。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不惯捱打的，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扎挣起身，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一点，仍旧跌倒。口内说道：&ldo;原来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管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rdo;一面说，一面乱骂。湘莲道：&ldo;我把你这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rdo;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后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的酒早已醒了大半，不觉得疼痛难禁，由不的&ldo;嗳哟&rdo;一声。湘莲冷笑道：&ldo;也只如此，我只当你是不怕打的。&rdo;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向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的满身泥水，又问道：&ldo;你可认得我了?&rdo;薛蟠不应，只伏着哼哼。

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说：&ldo;肋条折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因为我错听了旁人的话了!&rdo;湘莲道：&ldo;不用拉旁人，你只说现在的。&rdo;薛蟠道：&ldo;现在也没什么说的，不过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rdo;湘莲道：&ldo;还要说软些，才饶你。&rdo;薛蟠哼哼的道：&ldo;好兄弟‐‐&rdo;湘莲便又一拳。薛蟠&ldo;嗳&rdo;了一声道：&ldo;好哥哥‐‐&rdo;湘莲又连两拳。薛蟠忙嗳哟叫道：&ldo;好老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你了!&rdo;

湘莲道：&ldo;你把那水喝两口。&rdo;薛蟠一面听了，一面皱眉道：&ldo;这水实在腌臜，怎么喝的下去!&rdo;湘莲举拳就打，薛蟠忙道：&ldo;我喝我喝!&rdo;说着，只得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犹未咽下去，只听&ldo;哇&rdo;的一声，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湘莲道：&ldo;好腌臜东西，你快吃完了，饶你。&rdo;薛蟠听了，叩头不迭，说：&ldo;好歹积阴功饶我罢!这至死不能吃的。&rdo;湘莲道：&ldo;这么气息，倒熏坏了我!&rdo;说着，丢下了薛蟠，便牵马认镫去了。这里薛蟠见他已去，方放下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扎挣起来，无奈遍体疼痛难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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