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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山门》。宝玉道：&ldo;你只好点这些戏。&rdo;宝钗道：&ldo;你白听了这几年戏，那里知道这出戏，排场词藻都好呢。&rdo;宝玉道：&ldo;我从来怕这些热闹戏。&rdo;宝钗笑道：&ldo;要说这一出&lso;热闹&rso;，你更不知戏了。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那音律不用说是好了，那词藻中有只《寄生草》，极妙，你何曾知道!&rdo;

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

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赏钱。凤姐笑道：&ldo;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瞧不出来。&rdo;宝钗心内也知道，却点头不说;宝玉也点了点头儿不敢说。湘云便接口道：&ldo;我知道，是象林姐姐的模样儿。&rdo;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众人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ldo;果然象他!&rdo;

一时散了。

晚间，湘云便命翠缕把衣包收拾了。翠缕道：&ldo;忙什么?等去的时候包也不迟。&rdo;湘云道：&ldo;明早就走，还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脸子!&rdo;宝玉听了这话，忙近前说道：&ldo;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

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出来了，他岂不恼呢?我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了我，岂不辜负了我?要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人，与我何干呢?&rdo;湘云摔手道：&ldo;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别人拿他取笑儿都使得，我说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他说话：他是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头么。&rdo;宝玉急的说道：&ldo;我倒是为你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坏心，立刻化成灰，教万人拿脚踹!&rdo;湘云道：&ldo;大正月里，少信着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歪话!你要说，你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rdo;说着，进贾母里间屋里，气忿忿的躺着去了。

宝玉没趣，只得又来找黛玉。谁知才进门，便被黛玉推出来了，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何故，在窗外只是低声叫好妹妹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不语。紫鹃却知端底，当此时料不能劝。那宝玉只呆呆的站着。

黛玉只当他回去了，却开了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不好再闭门，宝玉因跟进来，问道：&ldo;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屈。好好的就恼，到底为什么起呢?&rdo;黛玉冷笑道：&ldo;问我呢!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原是给你们取笑儿的，‐‐拿着我比戏子，给众人取笑儿!&rdo;宝玉道：&ldo;我并没有比你，也并没有笑你，为什么恼我呢?&rdo;黛玉道：&ldo;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rdo;宝玉听说，无可分辩。黛玉又道：&ldo;这还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儿?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玩，他就自轻自贱了?他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他和我玩，设如我回了口，那不是他自惹轻贱?你是这个主意不是?你却也是好心，只是那一个不领你的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lso;小性儿、行动肯恼人&rso;。

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呢?&rdo;

宝玉听了，方知才和湘云私谈，他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怕他二人恼了，故在中间调停，不料自己反落了两处的数落，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内&ldo;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rdo;，又曰&ldo;山木自寇，源泉自盗&rdo;等句，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ldo;如今不过这几个人，尚不能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何为?&rdo;想到其间，也不分辩，自己转身回房。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的，一言也不发，不禁自己越添了气，便说：&ldo;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了，也别说话!&rdo;那宝玉不理，竟回来，躺在床上，只是闷闷的。袭人虽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别事来解说，因笑道：&ldo;今儿听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rdo;宝玉冷笑道：&ldo;他还不还，与我什么相干?&rdo;袭人见这话不似往日，因又笑道：&ldo;这是怎么说呢?好好儿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姐儿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样儿了?&rdo;宝玉冷笑道：&ldo;他们娘儿们姐儿们喜欢不喜欢，也与我无干。&rdo;袭人笑道：&ldo;大家随和儿，你也随点和儿不好?&rdo;宝玉道：&ldo;什么&lso;大家彼此&rso;?他们有&lso;大家彼此&rso;，我只是赤条条无牵挂的!&rdo;说到这句，不觉泪下。袭人见这景况，不敢再说。宝玉细想这一句意味，不禁大哭起来。翻身站起来，至案边，提笔立占一偈云：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写毕，自己虽解悟，又恐人看了不解，因又填一只《寄生草》，写在偈后。又念了一遍，自觉心中无有挂碍，便上床睡了。

谁知黛玉见宝玉此番果断而去，假以寻袭人为由，来看动静。袭人回道：&ldo;已经睡了。&rdo;黛玉听了，就欲回去，袭人笑道：&ldo;姑娘请站着，有一个字帖儿，瞧瞧写的是什么话。&rdo;便将宝玉方才所写的拿给黛玉看。黛玉看了，知是宝玉为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又可笑又可叹。便向袭人道：&ldo;作的是个玩意儿，无甚关系的。&rdo;说毕，便拿了回房去。

次日，和宝钗湘云同看。宝钗念其词曰：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看毕，又看那偈语，因笑道：&ldo;这是我的不是了。我昨儿一支曲子，把他这个话惹出来。这些道书机锋，最能移性的，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存了这个念头，岂不是从我这支曲子起的呢?我成了个罪魁了!&rdo;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给丫头们，叫快烧了。黛玉笑道：&ldo;不该撕了，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rdo;

三人说着，过来见了宝玉。黛玉先笑道：&ldo;宝玉，我问你：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rdo;宝玉竟不能答。二人笑道：&ldo;这样愚钝，还参禅呢!&rdo;湘云也拍手笑道：&ldo;宝哥哥可输了。&rdo;黛玉又道：&ldo;你道&lso;无可云证，是立足境&rso;，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来，还未尽善。我还续两句云：&lso;无立足境，方是干净。&rso;&rdo;宝钗道：&ldo;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作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lso;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rso;惠能在厨房舂米，听了道：&lso;美则美矣，了则未了。&rso;因自念一偈曰：&lso;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rso;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rdo;黛玉笑道：&ldo;他不能答就算输了，这会子答上了也不为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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