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吼一声,劈手把刀夺了下来。
苏栖禾本期待着他能顺势好好安慰一下母亲,求她原谅。
谁知他接下来翻箱倒柜找出了一袋子钱,拎在手里,摔门而去,一句话不说,徒留母亲立在原地,哭得浑身哆嗦。
那个已经老化的木门被摔出“砰”的一声脆响,宣告这个家庭彻底摔成了两半。
父亲开始流连烟花之地,很久都不回一次家。
而母亲开始生病,家中值钱的陈设一件件被卖掉,空荡的小屋冷清阴湿,常年飘散着苦涩的药味。
女孩伏在母亲床头逐渐长大,床上的人憔悴瘦削,终日昏昏沉沉。
可每当门口传来轻微响动,母亲都会精准地捕捉到,睁大眼睛,抖抖索索地抓起女儿的手。
“是你爹回来了吗?”
支起耳朵听了一阵子,发现不是,于是母亲的手又松开,摊在被单上,皮肤干枯。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于是苏栖禾又一次鼓足勇气出门,将小城的花楼酒肆挨家打听,最后在一个乱七八糟的场合里找出她的父亲。
人群纷乱,她需要扶着桌子才能站定在父亲面前,努力让自己说话大声一点,压过商女弹琵琶的乐音:“爹,娘生病了,很严重。”
“你回家好不好,回家看看娘,爹……”
往往是话没说完,大滴的泪珠就先滚落下来,声音也随着哽咽而扭曲。
而父亲醉醺醺的,瞪大了无神的眼睛,半晌才认出自己的女儿来。
然后他会板起脸,摇摇头,“没考出功名来,我没脸回去见阿萍。”
说话间,他眼中好像也有泪光闪过,张嘴时酒气却不管不顾地喷了苏栖禾一脸。
醉鬼的情绪通常是转瞬即逝,只需短短一次眨眼的功夫,他就能脸色突转,豪气干云地挥挥手,又端起酒壶。
“没事!今年、今年秋闱我就能考上了,你们娘儿俩,就、就等着享福吧!”
语气那样笃定自满,好像他已经高中黄榜,平步青云、封妻荫子的未来就映照在面前的一杯浊酒里。
苏栖禾跌坐在地上。
烟花之地,吵闹不堪,但在无数杂音中,她却仿佛清楚地听见,遥远的、破败的家中,母亲的卧房里,又传来压抑的呜咽。
从五岁之后,年年如此,她没有一次能把父亲成功地叫回来。
父亲也一直没有考中,越是郁郁不得志,越是沉迷酒色,不肯归家。
在积年无果的等待中,母亲的身体越来越恶化,从小病熬成大病,却始终不肯放下曾经一心想许的爱人。
就连现在,有太医从京城赶来,专门为她救治,让她得以提笔给女儿写封回信,可字里行间还是偶尔提及她那个不回家、不顾母女二人死活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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