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撑着头。信华是不会回来了。
他怎么会变呢?
我叫女佣开饭。几乎七点了。渡日如年,这种虚妄的希望。
刚在这时候,大门处锁匙响起来,信华应声而入。
我像是做梦一样,吞一口唾沫,迎上去。
他意外的问:“真的有鸭子汤?你未喝醉?你没有死睡?真的在等我?”他张开手臂。
“是的,而你,你真的推掉其他的约会,准时回来吃饭?”我投入他的怀抱。
“我一直在担心你会照旧烂醉如泥。”
“我也一直担心你又有非去不可的应酬。”
信华说:“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
我说:“以后再也不酗酒了,一定。”
我到厨房去端菜,电话铃又响。我同佣人说:“说徐太太在陪先生吃饭。快去。”
那一定是蒋光明,他输了,不过他会祝福我。
我与信华坐下来晚餐,因为紧张,吃得不多,我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来。心中存着股安全感,加倍渴睡。
“真难为你了。”信华说:“不过今天是一个新的开始,累一点也值得。”
我点点头。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以前种种,比如昨日死。我赢了东道。
赢了!荼蘼记见到他我也不再引以为奇。
他每星期都在这里,叫侍者开了他的杯莫停,斟出两杯,一杯放在对面的空位上,一杯自饮。领班老莫说:“恐怖不恐怖?他到底与谁共饮?”我微笑:“不知是谁的英魂?大概是一位佳人”老莫打一个冷颤。
客人姓茹。
他们叫他茹先生。
他实在英俊潇洒,每星期六晚八时便来吃晚饭,订着近窗的位子,对着宝光灿烂的香港夜景。
每次他都穿着礼服,但面无欢容。
他自己会吃一个简单的晚餐,吃完之后,呆坐一会儿,便结账离开。
付很多小费。
这事跟我,于如明,有什么关系?
我是一个寡妇,这间著名的饭店,是我的亡夫的产业,我守着它,也有三年。
饭店不是很赚钱,毛利可观,净利甚少,维持着几个老伙计的生活,使我每日下午有个去处。
先夫去世也有三年了。
廿十多岁的人,甘于寂寞,大家人都说难得。
而]我事实并不寂寞,我与丈夫渡过极丰富的感情生活,我并不会作他想。
他离开我之后,我守着饭店,视为每日工作的一部分,又有一班好友,时时吃茶聊天。
我处于半退休状态,不大问及世,没有威胁性,又知情识趣,这样的人物,在社交上是很受欢迎的。
我并富贵,又不穷,我不是失婚,又不在恋爱,情绪稳定,手头充足,我请人不要紧,人请我也欢迎。淡淡的做个最佳陪衬,你看,这样的人,会没有朋友?
晚上我习惯早睡,到饭店巡一巡,吃些简单的东西,便回家休息。
开头我不接受单身生活这个事实,渐渐也只好习惯下来。
现在我通常穿素色的旗袍与梳一个髻,然而看上去也不过是廿十多岁的人。梳髻并不会使人更老,大家看十多岁的芭蕾舞娘梳髻也青春便知道。
老莫时常倚老卖老。
他说:“守着干什么,少爷也不想看到你古佛青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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