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气声,接着便是玄奘的应答:&ldo;一切痴心执着,以不能知但是自心虚妄见故。所以才沉沦于生死大海中轮转不已,迷蒙也就无法终止。&rdo;
辩机的眼泪夺框而出,他依旧保持着合十的动作,悲凄、惭愧的问:&ldo;师父!我是被什么蒙蔽了本心吗?&rdo;
&ldo;不!&rdo;玄奘否认,&ldo;所谓前世之债,需今世偿还,佛陀是已觉悟的众生,众生是尚未觉悟的佛陀。辩机,还了前世的债,你方能觉醒!&rdo;
&ldo;前世之债?&rdo;辩机讶然,眼中带惑。
&ldo;是的!&rdo;玄奘点头,&ldo;所谓六根清净,并不是没有了六根,当你的心不在随着外境的幻象而转变时,心自会四大皆空,也就还了那前世所欠之债!&rdo;
听到这,我才明白玄奘的良苦用心,他是再用佛学知识,度化着辩机,让他从佛与情的两难中挣脱出来,对佛陀的虔心寄希望于来世。今生还了情债,来世安能向佛!
辩机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悠悠的问:&ldo;佛陀曾说,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牢患,从爱生忧,从忧生怖,辩机不知该如何解忧?&rdo;
&ldo;与其避之,不如受之。&rdo;玄奘语气悠然,&ldo;众缘无生法,是即无自性,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缘,若见缘起便见法,你不必自苦。&rdo;
此时的辩机开始激动了,他又一次跪地,流下遗憾的眼泪:&ldo;可是,我之所以还有生命,只因那无辜之人替代了我的死亡,辩机罪孽深重!&rdo;
玄奘微低着头,如同一个尊者对待世人那般:&ldo;罪业因缘皆由自身所造,生起未绝,而言未灭,即便你了结生命,亡者也无法再生,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因此,只有活着,亡者才能安息,你的生命才有意义!&rdo;
辩机合十行大礼:&ldo;是辩机执念于邪见!师父所言,辩机顿悟。&rdo;
玄奘上前将辩机扶起,这时,我心中的大石才算放了下来。
这时,秀英端着两盏茶走了进去,由于这个不速之客的打扰,辩机脸上泪痕未消,见到秀英,他尴尬的低下了头。
玄奘离开时,辩机又一次跪地行礼,这一见,便是师徒最后的缘分。
辩机看着玄奘上了马,目送着玄奘的背影,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
译经那三年,辩机是怎么度过的?有情有义之人为何于佛所不容?
我只在背后偷偷的看着,未曾上前与辩机多说一句,我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此时,若是多说一句,也不过是扰乱他的心智,徒增烦忧而已。
可是,当辩机回到屋内,望着眼前的经书踌躇不前时,他那双向经书伸出的手,又颤抖的收了回来时,我的心一瞬间被触碰了。
也许,辩机心里的苦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就在这时,我做了一个决定,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该由他自己选择,我不再强求他陪伴着我。
于是,我对此不告而别,悄悄上了马,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大总持寺,那是我与辩机相识的地方。
自辩机改去会昌寺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大总持寺,望着眼前恢弘大气的佛教建筑,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不断的拼凑着,爱情的美好依旧让我心之沉醉。
我准确的找到住持的禅房,就在住持推开门的一刹那,我所看到的,又是一双复杂的、不得不恭敬的眼神:&ldo;十七公主,许久未见,此次前来,不知有何事?&rdo;
我自顾自的走了进去,面对着他:&ldo;住持,我此次前来,只为向住持要一样东西。&rdo;
&ldo;哦?&rdo;住持越发诧异了,&ldo;什么东西?&rdo;
&ldo;辩机的度牒和僧籍!&rdo;我斩钉截铁的说。
&ldo;辩机的度牒?&rdo;住持不自主的重复着,他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在唐朝,出家为僧需有官府颁发的度牒,才有合法的身份,如此,便不再如布衣百姓那般向朝廷纳税。
&ldo;辩机师出大总持寺,他的度牒和僧籍一定在这,而且,按律例,即便僧人圆寂,其度牒和僧籍也不该被损毁!&rdo;
住持犹豫了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ldo;可这度牒一旦交由公主,便违背了寺规!&rdo;
&ldo;索性辩机已经死了,他的度牒将要永久封存,多年以后,又有谁会关注辩机是谁?你若不肯交给我,我自当不会轻易善罢甘休!&rdo;我严肃的说。
那住持连连摇头,万般无奈的说:&ldo;如此,请公主随贫僧来!&rdo;
我们一前一后的进了西南处角落里的书房,书架后面便是一摞摞的纸页,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可住持却十分准确的拿出了其中的一张,他将那纸张折好,轻轻的递给了我:&ldo;公主,这便是辩机的度牒、僧籍。&rdo;
天色已暗,我将辩机的度牒放于袖口,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纸张,为何我却觉得它如此之重。
我的容身之所,依然是房府的兰凤阁,夜深之时,那度牒上的字已被我翻看了无数次。
这是我第一次打算松开辩机的手,也许,他会离开我的世界继续着他对佛陀的向往,从此,我们再难相见。
就这样,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爱情的抉择,命运的抗争,历史上高阳公主的结局会在我的身上上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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