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再害怕,也不会单单因为见了血,便忍不住掉眼泪。更何况,长赢回来禀报时,亦将绿绮特意交代的话带到。李暻知晓,崔稚晚在进春深处前,便是哭过的。既如此,便只会与在怀远坊发生的事儿有关。只是崔稚晚一直躲着他的视线,避无可避之时,竟牵着他的袖口,说:“阿善,你不要问。”明明软了嗓子,语气却是硬的。她已经如此明显的表达着不要他探问的意思,李暻再不想忽视,也只好忍下。然而此时,崔稚晚却仿佛要自己将这个“秘密”吐露出口,这自然再好不过。可没头没尾的讲了一句后,她却没有再细说下去的意思。李暻不愿意将审问旁人那些迂回的套路用在她身上,所以依旧没有追问,只是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没事,我在。”伍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不过李暻仍缓缓的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崔稚晚的背,绵长而安稳的呼吸抚过她的耳畔,似是一首无声的哄睡曲调,温柔到有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远远淡去。崔稚晚受不得冷,大多数时候,承恩殿寝屋的温度对李暻来说,都算不得舒爽。可此刻,这份心无旁骛的安静相拥,让一整日都浸在朝堂明争暗斗的泥淖里的太子殿下,难得的十分惬意。然,这份怡悦并未持续太久。猝不及防,崔稚晚抬臂将他推远,而后很是扫兴的说:“明日有朝会,殿下还是快些睡吧。”想到李暻睡眠从来极浅,哪怕自己再克制,不去发出动静,他都定然是无法安眠的。崔稚晚当即没有犹豫的从他怀中退出来,随手扯过一件外衫,一边起身一边说:“左右睡不着,我去外间坐会儿。”李暻没有拦她,只是在她下了床榻之后,自己也披上衣服,牵上她的手,道:“一起去园子里走走吧。”说是走走,便也真的只是走走。东宫从来少有蝉鸣,夏夜亦是一片静谧。两个人信步悠游,不说话也觉得很好。偶尔聊上几句话,不是天上缀满的星,就是草丛飞舞的萤,或是拂面而来的荷香,但皆十分默契的没有重提此前的话题。都说先后对太子殿下管束严苛,可李暻不知从哪里知晓了那么多那么杂的东西。无论她看见什么好玩的指给他看,只要她愿意听,他都有说不完的趣闻。崔稚晚从来喜欢同李暻牵手散步,无人跟随,不知终点,没有目的,只有他手心的暖意,一点一点感染着她,以至于她常常生出一种错觉。穹顶之下,没有大梁,没有东宫,她只要握紧他的手,李暻便可以仅属于自己。这是在她最好的美梦里,都不去奢求的事。然而,风雨已至,东宫需要的从来只是贤明果断的太子殿下,她的阿善还能牵着她走多久?至于晦后天明之时,此刻心意相通的契合,恐怕将会被至高无上的权利悉数碾尽,昨日终将化作泡影。也许眼前这次,便是他们最后的「散步」了。想及此,崔稚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慢了脚步。曙光将繁星一一熄灭,又一个无法顿足不争的白日,即将来临。临回承恩殿前,崔稚晚突然止步,在李暻偏头看向她时,她用力扑进他的怀中,而后踮起脚尖,轻声急唤:“李暻,贴耳来。”李暻不知她有何事要说,可依旧被她猝然的入怀撞的眉眼温柔。他乖顺的低下头,忽而听见了天籁。崔稚晚说:“这世上,般般最喜欢阿善了。”一夜未眠。崔稚晚此前病痛未消,李暻想她多少休息上一会儿,刻意亲眼看见她躺在寝床之上才离开。可他刚出门去太极宫,崔稚晚便立刻爬了起来。梳洗换衣后,直接去了承恩殿前殿旁的书房,拿了这一旬的诗文摘选,看了起来。今日,照例要指点薛良娣笔墨。自她去岁冬末入东宫以来,虽每月的次数逐渐减少,但崔稚晚一直都在勤勤恳恳的帮她好好习字,顺便与她一同研究起了如何尽量不依赖词本赋诗。不得不说,这个学生要比当年的窦旬好上太多,让她颇有成就感。薛玉珂本就是个聪颖非常的小娘子,不仅一点就通,常常还能举一反三。写字时,虽她依旧有腕力不足问题,偶尔还有些贪玩,可自己提过的要求,哪怕拖延至前一天,也一定踩着点完成,且看不出任何敷衍的痕迹。至于探讨学问,太子妃说过的话,哪怕不认可,薛玉珂也不会当面点头,背后只当作耳旁风。她不会去过多的拐弯抹角,而是开诚布公的讲自己的想法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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