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江知道洁然亭这种地方不是荭景能呆得住的,就干脆放了荭景一天假,自己跟着谢子游,乘了马车,一路向洁然亭而来。
很快,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了,谢子游在旁边一个个给柳寒江介绍,这个丰躯伟干、性格慡朗的大个子京官,是当年皇上钦点庭式第一名状元、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水庭文;那个瘦高个儿、蓄着八字短须的中年人,是吏部右侍郎栾名金;还有一个圆胖脸的矮个子,是户部右侍郎长林……
见面之后,大家少不了寒暄一番,才坐下了喝茶。
在这些人中,以水庭文的名望最高,大家也都推选他代表。他等众人寒暄已毕,就坐之后,才端起茶杯,对谢子游道:
&ldo;久闻子游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弱冠之时便崭露头角,助金容锦将军底定南疆;后来又周游全国,足迹走遍神州大地,文采英华,海内共仰。这次两位公子由广南远道来京,一定又有不少新知灼见,来日还请到义文会馆去讲讲,也令我辈增加些见识,新一新耳目。&rdo;
谢子游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回了一礼,温文尔雅地道:&ldo;谬承过奖。子游不过一介书生,混迹糙野,当不得如此称赞。公等都是朝廷名贵、京华清流,谢某曾闻西域割地事宜之后,公等曾愤然上书,佳誉传遍全国。谢某只愿能从诸君子之后,竭尽绵薄之力以报效皇上。&rdo;
旁边吏部右侍郎栾名金立刻便接话道:&ldo;我等纵是想要报效皇上,却也无力!如今朝廷大政,都掌握在那些昏庸无能之辈手中。那些人高官禄厚,养尊处优,却只知道希宠固位,以保其荣华富贵,那里还考虑什么国运民生?我等纵然有心,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徒呼奈何!&rdo;
柳寒江本来还在悠哉游哉地品茶、吃点心,听到这番话语,拿点心的手微微一顿,子游这是交的什么朋友,未免也太放言无忌了!就算他柳寒江不曾步入仕途,但也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本来今日是他自己闲着无聊,才会央求谢子游带他前来,现在却是有点后悔了。
谢子游脸上却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反倒是好奇地细问道:&ldo;这话倒是从何说起?&rdo;
另一边,户部右侍郎长林已经笑道:&ldo;子游离京日久,今日新来,可能还不知道,如今朝廷中可笑之事比比皆是。譬如如今夏大学士夏桐六五寿辰,竟然在他的府邸门前,悬上一面粉牌,上写数名曾出使西域的门生故吏名字,告诉下人说:这些人一律不能入内。可偏偏赞成对西域割地的大臣里头,他却是头一份!真正是两面三刀、前后不一,若按那些俗言所说就是&lso;作了婊子还要立牌坊&rso;!试想如今匈奴、大理、南越,列强林立、虎视眈眈,我朝朝政却尽操在这样一些小人手中,国运又岂能长久得了?&rdo;
谢子游恍然,叹了口气,连脸上常挂的笑容都暗淡了不少。
柳寒江淡淡的脸上有些发冷,暗地里拉了拉谢子游的衣襟,却被谢子游一把握住,动弹不得。
那水庭文听得愤慨,蓦地推椅站起,在亭中踱了几步,又向亭外左右看了一眼,才慨然说道:&ldo;其实,我因职侍讲席,见过当今太子多次。就我所见,当今太子倒的确是一位极为难得的英主。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监国,每日勤政不倦,日理万机,而退朝之后,仍手不释卷,对西域兵事和各国政事都极为留心,确有一番发新图强的壮志。只可惜皇后却矫召皇上口喻,时时挚肘,又有那些昏庸大臣作梗,连太子也奈何他们不得。太子孤立无助,又有孝义名分压在头顶,便有天纵英明,也很难施展。&rdo;
一亭子人听了这话,都垂头丧气、闷声无言。吏部右侍郎栾名金却愤然而起:&ldo;什么孝义名分?诸公岂不知道,当年的慈仁皇后、太子生母,不正是被如今的皇后毒死?对太子而言,皇后不过是杀母仇人罢了,而且皇后趁着皇上病重,掌控皇上寝宫事宜,屡屡矫召都是口喻,根本拿不出什么书面圣旨,她又凭什么对朝事插手插脚!&rdo;
这栾侍郎虽然高瘦,却嗓门洪亮,说得兴起,那嗓子就更大了。却不曾提防亭外骤然响过了一阵脚步之声,接着就有两、三个巡检府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从亭前踱过,还不住地向亭内扫视,惊得亭内诸人面如土色,神情大变。
还是水庭文比较老练,急忙呼唤侍从,端酒送菜,才把话题岔开过去。
再往后,众人皆都在行令饮酒,互相唱和,却没有再提朝事。谢子游于是拿出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说是捐赠给义文会讲学支用。水庭文也不客气,收领了装入了一个木匣内。
又一番天南海北,高谈阔论了一番,众人才各自散去。
柳寒江一待散席,便急寥寥地拖着谢子游辞别众人,钻进了谢子游的马车,飞快离开了洁然亭大院。
直到出了洁然亭大门,柳寒江脸上才露出不悦的表情,对谢子游道:&ldo;早知道你要见的是这些个人,我就不来了!&rdo;
谢子游白了他一眼:&ldo;谁求着你来了?还不是你自己无聊,非巴巴地喊着要来!现在你却又不满意,这是什么道理!&rdo;
柳寒江被噎得无话可说,想了想,作为好友还是得提醒谢子游两句(谢凯子现在是他柳某人的衣食父母,可不能出问题),于是说道:&ldo;子游,以后你少跟他们来往。你看看这些人,说话太放言无忌了。京城内耳目众多,怎能那么高谈阔论、信口雌黄,这哪里象是做大事者的样子?这些清流这样下去,于国无益、于民无补,他们自己恐怕还会吃不了兜着走。就怕你再被他们连累,也不得安生!&rdo;
谢子游窝心地暖笑一阵,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把车赶快一些,早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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