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顾府初见,沈宁是这样痛的。或许,比这还痛吧。“顾将军。”沈宁垂眸冷冽地看着他,“好马尚且不吃回头草,你要我回头与垃圾携手与共下半生,倒不如让我沈宁死在方才的武台被万刀穿心。如若是开玩笑的话,还请顾将军把话收回,因为,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还让人觉得甚是恶心。”话落,看向君尚书,又道:“尚书大人,你也说了是一家人两口子,可我与他顾景南,并非是一家人。吾乃沈家女,而非顾家妇。既然许多人都在,我想,我有必要强调一遍。”“或许有很多人觉得,就算是女子休夫,在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依旧是被休的那一方。”“但休就是休,不是和离,不是被休,是休弃年少无知所见的垃圾,是一拍两散,是一刀两断,是从此再无半点瓜葛。”“谁年少不知眼界短浅又无知,就像谁的幼年都被狗咬过一遍。”“年少无知,我认了。”“被休,被弃,我不认。”沈宁声声有力,掷地有声。她越说,顾景南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蓝连枝的眸子轻轻一缩,睫翼缓缓地颤。“阿宁。”顾景南要伸出手去拉她。“顾将军,还请自重。”沈宁后退一步。萧初晨、王二狗顿时护在前边。沈青衫、沈惊风骑马而至。黄武阁学生踏前一步,站在沈宁的身后。顾景南深吸了口气,心里也慌得厉害。他难受又郁闷,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就感觉,他将要失去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般。沈宁问:“知道为何人为何要自重吗?”顾景南心口猛跳,喜上眉梢,呼吸都跟着加深了许多。还以为沈宁这是欲擒故纵,挑起话端与他再续前缘。“因为……”沈宁略微俯身,眼眸深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夜色,声线喑哑低沉:“不自重的人是会下地狱的。”顾景南身躯一震,瞳孔放大了不少。却见沈宁振臂而挥,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归去。顾景南垂放在膝上的手用力地攥紧成了拳头,充满恨意和滔天之怒的眼眸充血发红像鬣狗一样的可怕。“大哥——”沈宁站在高头大马前,沈惊风低低一笑,将一件披风盖了沈宁的身上,“走了,回家,好好饱腹一顿,再打起精神去见明日的朝阳。”“好,回家。”沈宁笑着,眉眼漾起了光。一如未出嫁时的她。但仔细一想,她也还年轻,还风华正茂,不该在世人的唾沫和失败的感情里暗哑死去。她该绽放蓬勃,该冒着敢死的劲儿迎着狂风冬雪向阳而生。“沈小姐,我们明日子衿武堂再见。”萧初晨行了个礼。“沈家饭菜有多,诸位何不一道过去吃个痛快?人多,胃口也好。”沈惊风道。“我们?可以吗?”王二狗讷讷的。沈家,那可是两朝元老,开国武将之家……“为什么不可以?”沈惊风反问道。王二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不出完整的话。还是萧初晨沉得住气,拱手低头道:“沈大公子,我等是担心胃口太大,吃太多,大公子可否介意?”沈惊风:“不介意。”“那我等就得好好的胡吃海喝了。”萧初晨回头看去,振声问:“好不好?”“好!”黄武阁学生们兴奋地道。于是黄武阁学生和沈家人都陆陆续续准备回府邸。郑蔷薇牵着一匹马走来,说:“虽不如你当年所骑的烈风驹,但是我与你父亲一同挑选的,试试吧。”母亲还想看到纵马张扬的桀骜女儿。沈宁点点头,长枪点地,身影如电光跃然到了灰色马驹的背部。她一手持枪,一手拽紧缰绳,几乎不用熟悉的过程,“驾”的一声,灰色马驹就电光火石地疾驰而去。“走!”沈惊风喊道。俱都跟了上去。顾景南看着灰驹和她渐行渐远,好似有扎进血肉深处的一根刺,又缓缓地剥离掉他的身体。“景南。”蓝连枝忽然说:“回去吧。”“嗯。”顾景南闭上眼睛,不断的告诉自己,蓝连枝和江灵珠都不比沈宁差。蓝连枝浑身冷得像一块冰,看着顾景南的眼神,已无往日的崇拜和温情。她看着沈惊风消失的方向,有片刻的恍惚这背影……太像了。轿辇那侧。十六叹道:“沈小姐这般人,估计不会再与世上任何的男子成婚了。”十七:“。”“十七。”十六侧过头问:“你觉得呢?”十七闭着眼睛眉峰抖动了好几下。十六总觉得有点儿瘆得慌,如芒在背的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好半晌才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轿辇上的男人,呆呆地问:“王爷,你也觉得是吧?”“十六。”燕云澈轻掀薄红的唇。“属下在!”“你是不是到了该解甲归田告老还乡的年纪?”燕云澈漫不经心地道。十六两眼茫然,如云山雾里。他连媳妇都没娶,儿子还没生,怎么就提前退休了呢?末了,十六悟了。王爷当真是对他疼爱有加,定是心疼他东奔西走劳累过度。十七瞅着十六变了又变最后沾沾自喜的脸色,心内叹道:做一个死而不自知的年纪,有时也不失为一件坏事。这会儿,皇宫来人,请北渊王去一趟皇宫,十六的退休之事方才不了了之。云澈最爱山楂奶露板栗酥上京皇宫。清露殿。四面环空,垂挂薄纱珠玉,缀着几缕迎风的流苏。“云澈,你来的正好,神农谷的老神医,正在为朕诊脉。”元和皇帝大笑出声,招了招手,“老神医,给云澈也看一看,朕的这个皇弟,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幼年时生一场病,父王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连早朝都忘了去。”“皇兄又在拿我说笑了。”燕云澈迈动修长的双腿走进清露殿,略带几分桀骜少年气,和煦爽朗的不似平日所见,仿若寻常人家的幼弟。“怎能是说笑?”元和皇帝说道:“云澈怕是忘了,那年朕的生辰,父王原先说好了来朕这边,却不想到了晚上,陪皇弟你微服出宫游玩了。”兄弟两人谈笑风生,一团和气,但伺候在元和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和宫女们都察觉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元和皇帝笑望着燕云澈。“臣弟是陪父王出宫去给皇兄挑选生辰之礼。”燕云澈说的随心所欲,举手抬足都是惬意。他坐下之际,穿着灰色大袍的老神医便来到燕云澈的面前。燕云澈不带犹豫的伸出了手。老神医指腹抵在男人的脉搏,闭目感受了好一会儿,才把手移开,微微一惊地说:“老朽曾听闻,大燕的皇子之中,皇子云澈有大宗师之姿,不出二十年,必成大宗师。没想到王爷的体内竟无半点儿的内力,甚至气虚体弱,需要好生将养才是。”老神医颇为唏嘘。未来的大宗师尚未崛起,就成了个废物草包王爷。要知道,当年大燕子民,还有江湖上的侠客,都对他寄予厚望。还以为他会是史上最年轻的大宗师呢。燕云澈淡淡的笑,“习武之事,需刻苦勤勉,本王既是天生的享福之人,又何必多做那无用功。常言,背靠大树好乘凉,本王有皇兄护着,既不愁吃穿,还能以权压人,当然得好好享福。皇兄,你说是吧?”“你啊。”元和皇帝的语气充满了宠溺,随即道:“大齐送来了几个美人,如花似玉倾城之色,你且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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