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竣听罢,不以为然地摆手笑道:&ldo;听说是一个叫水心悠的女子。我这个皇帝兄弟可是昏了头了,居然放任牝鸡司晨,岂不令人笑掉大牙。&rdo;
&ldo;世子爷大谬矣!&rdo;洪惠突然起身,正色道:&ldo;此人庙堂江湖皆有手段。她已将中原武林的帮派势力收归朝廷,手下一众奇人异士,其中不乏北少林、南武当的行家里手。且荆楚云家,似乎也与她过从甚密。臣听闻,她近日已深入蜀中腹地,我猜此次收编镇南军,就是她在幕后操控。若她已掌握楚军、蜀军,则当真是权势熏天、一时独步,那我刚才所说之话,便不作数了。&rdo;
薛竣颇感意外地皱眉问道:&ldo;哪句话不作数?&rdo;
洪惠缓缓伸出右手,在薛竣面前翻了翻道:&ldo;天下四分之论,不作数。&rdo;
&ldo;难不成她水心悠也算得上一方诸侯,要五分天下吗?&rdo;薛竣蔑然一笑道。
洪惠摇摇头道:&ldo;世子爷您太小看她了。若她掌握楚军、蜀军,则天下三分矣。宁王一分,定王一分,水首辅一分。&rdo;
薛竣闻言大骇,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洪惠道:&ldo;你是说,水心悠她有反心?她敢动我薛家的天下?大胆!放肆!&rdo;
洪惠笑了笑,将双手拢在袖中道:&ldo;她有无不臣之心,现在还不好说,只是世子爷刚才说什么?牝鸡司晨?您若是知道这位极人臣的水首辅是什么身份的话,肯定后悔刚才的话。&rdo;
薛竣素日耽于声色,于朝廷之事所知甚少,今晚听洪惠一言,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迫不及待道:&ldo;她是什么人?&rdo;
洪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字一顿道:&ldo;先皇姑的五行弟子,叶皇后的嫡传后人。&rdo;
薛竣已然惊骇到了极点,张着嘴呆了半晌,才道:&ldo;水……水门?皇帝难道不知她身份吗?怎敢……&rdo;
&ldo;怎么不敢?自古疑人不用,陛下这是效仿高祖皇帝五凤齐飞的盛世啊!再说了,陛下自有陛下的帝王术,将来兔死狗烹,而或改朝换代,谁能说得准。左右不过一个&lso;赌&rso;字!&rdo;洪惠双目放光,朗声道:&ldo;如今局势颇为微妙,你是押注在宁、定二位王爷身上,还是押注在今上和水首辅身上?&rdo;
薛竣颤声道:&ldo;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rdo;
&ldo;无他,成王败寇耳。&rdo;
薛竣这才意识到此乃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平日虽然荒唐,却是个外厉内荏的人,此时已然两股战战,心生退意,思忖许久道:&ldo;此局不入也罢。我且做我的安稳世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何苦非要抛家舍业?&rdo;
洪惠叹息一声,正要相劝,一人却在屋外喝道:&ldo;蠢材!箭在弦上,由得你回头?&rdo;
薛竣茫然后顾,见自己苍老的父亲赫然立于阶前。薛竣忙伸手去扶,薛延庆却愤然将他的手丢开,径自步入屋内。薛竣愣神片刻,总觉得父亲今日似乎不太寻常,细细思量许久,才意识到:他素不离手的拐杖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时光荏苒,转眼已近中秋。云水二人已在蜀地盘桓多日,如今镇南军大势已定,洛风业已归顺,杨世成也于近日入蜀,顺利交接了镇南军事宜。玉露凋零,万物萧森之时,水心悠已起了归心。只是云晨潇尚有心愿未了,终日闷闷。
这日水心悠安排好了四川诸事,与云晨潇信马由缰而行。水心悠望着蜿蜒蜀道,悠悠旆旌道:&ldo;蜀中风景宜人,若是时间充裕,真当好好游历一番。&rdo;
云晨潇喟然叹道:&ldo;蜀中仙山,峨眉为首。悠儿你好歹已到过峨眉金顶,所谓曾经沧海,也算不虚此行了。&rdo;
水心悠笑道:&ldo;你若想去,我们往峨眉绕一绕也无不可。正好那峨眉小剑仙褚玉曦是我小友,上次还说要给我做向导。&rdo;
云晨潇按辔缓步,摸着白马的鬃毛,若无其事地道:&ldo;比之峨眉,我却有一处更想去的地方……&rdo;
水心悠知她憋了数日,现在终于肯吐口,不觉莞尔道:&ldo;你想去哪?我陪着你便是。&rdo;
云晨潇起身问道:&ldo;当真?悠儿你不是急着回京师吗?你离京已久,也该回去坐镇指挥了。&rdo;
&ldo;能有什么事比你云小狗的事更急?&rdo;水心悠说着已轻踢马腹,纵马前行道:&ldo;回去收拾一下,这就启程吧。还有,得带着唐姑娘一道。否则唐家堡机关重重,我们只怕有去无回。&rdo;
云晨潇愕然,赶紧策马追上问道:&ldo;你……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唐家堡?&rdo;
水心悠拿马鞭指了指云晨潇笑道:&ldo;你这点心思我再看不透,就白认识你这十几年了。&rdo;
&ldo;你竟然都知道……&rdo;云晨潇低下头,沉默片刻,复又抬头道:&ldo;那你可知我去唐家堡所为何事?&rdo;
水心悠摇头道:&ldo;你为亲者讳,我自然不会多问。&rdo;说着握住云晨潇执辔之手,道:&ldo;此去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一切顺其自然吧。&rdo;
渝州城外的深山中,群峰竞秀,断岸千尺,秋色已皴染大地,苍茫芒一片枯黄萧索。苍穹广袤,千山万壑屹立无言,只闻虎啸猿啼,鹤唳九皋。在朔风凛凛,满山枯枝的映衬下,唐家堡更多出几分庄严与神秘的色彩。唐家堡作为蜀中最神秘的组织唐门的大本营,向来少有外人踏足。那唐家堡的正大门常年紧闭,铁铸的门枢已有了斑斑锈色,残阳下泛出诡异的光芒。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的唐门弟子,已鲜有人记得二十多年前那场惨淡的斗争。其实说是斗争,却兵不血刃。那时,亦是这带着锈斑的铁门,在时任掌门唐千秋的命令下轰然洞开。亦是秋日,那抹残阳落在唐千秋的脸上,照耀了他发自肺腑的笑容。那日,他最爱的徒弟,前兵部尚书的千金林清影,带着她的丈夫‐‐当朝最杰出的少年将军云政亭前来看望师父。这铁门锈斑,见证了唐门的辉煌,满载了唐门的荣光,亦冷眼旁观了唐门的衰败。林清影回归之日,就是唐门灭顶之时。云政亭用唐门的毒药,毒倒了唐门的弟子,毒倒了蜀中名门,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二十多年后,唐家堡十余丈的铁门,伴随着一声悠扬顿挫的&ldo;启&rdo;字,再次翕然开启。云晨潇与水心悠银袍鹄立,襟带当风。云晨潇紧紧握着双手,遥望着巍峨如山的大门,望着枕河漱流,碧瓦飞甍的唐家堡。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像是带人进入了另一扇世界。此处有老宅深院,亦有古巷长街,如风烟氤氲的江南小镇,秋色都为之一空。云晨潇心中痴想道:&ldo;这就是母亲从小生活的地方,这就是母亲的唐家堡……&rdo;
唐晓涵脱兔一般,不知何时已自曲径通幽的院道中越出,跳至云、水二人面前笑道:&ldo;不知是小云将军面子大,还是水大人名号响,我只向师父提了二位名字,师父就允了你们进堡。&rdo;说着指指大门:&ldo;这大门可不是轻易谁都能开的,就连我平时出入也是走一旁侧门而已。&rdo;
说话间,已有两个身着剑袖短褐的唐门弟子迎上来,拱手向唐晓涵打揖道:&ldo;师姐,掌门命我等带二位贵客偏堂休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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