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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第1页）

我学着他的口气，&ldo;啧啧。&rdo;

我又凿了那家伙一个爆栗。

郝兽医说：&ldo;烦啦，你就去给他说说吧。&rdo;

&ldo;我不去。当官的去，阿译去。&rdo;

阿译也算知道自己的能耐，&ldo;真想迷龙死就我去。就团座那张嘴，也就你还能挡个两合。&rdo;

我有不去的理由‐‐&ldo;我腿痛！&rdo;

康丫赶紧话茬儿：&ldo;我背你去。&rdo;

&ldo;……你好好在这拿枪比着，我自己去！‐‐全都不是东西！&rdo;我拖着我的腿下山，康丫仍混水摸鱼把枪塞给了郝兽医跟我屁股后边，拜迷龙所赐，我所有的悲愤都成了好气又好笑。

死啦死啦站在林间，闻着被迷龙伐倒的树的清香，看着那口棺材，他已经看了很久，有时他抚摸断树的年轮，有时手指扫过迷龙特意在棺木上留下的枝叶。

那确实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棺材，它甚至让你忘却了死亡而只记得生命，一个一次次死里逃生的人一定能意识到这个，然后想起这是迷龙为他的未来而做的聘礼。

迷龙的老婆仍跪在棺材边，谨守着中国关于老人还未下葬小辈就得守灵的规则，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一边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用的是带着露水的树叶。雷宝儿为他的妈妈摘来更多的枝叶，这并不耽误他仇恨地瞪视眼下这个全副武装的庞然大物。

死啦死啦的身边还随着一名死忠，于是他向那小年青的发话：&ldo;去找些人来。帮人把棺柩入土了。&rdo;

那小子掉头以一种打仗的速度去了。死啦死啦回头，向着棺柩鞠了个躬‐‐这也是他能对一个素味平生的死者表示出来的最大敬意‐‐然后他转身打算离开，离开时他打算表示一下迷龙和我带给他的怨愤。

&ldo;女人，你断送掉的男人本来够种杀掉上百的日军，现在被打发给名存实亡的军纪了。&rdo;

迷龙老婆说：&ldo;我看太多杀戮了。&rdo;

于是死啦死啦站住了，回头看了看，&ldo;可以不看了。你可以跟我们走，过了怒江去个你觉得适合的地方。我们还得在这儿做你看烦了的事情‐‐等杀了我最好的机枪手以后。&rdo;

&ldo;你这种人，我也看得太多了。&rdo;迷龙老婆说。

死啦死啦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但对方并没打算让他看背影，她仍跪在地上，但用一种非常大方的仪态调过了身来，她第一次让人看见了她的正脸，因为她已经把自己清理干净了，她不喜欢被人看见她的困窘与潦倒。

我和康丫进林子，然后我们在死啦死啦左近愣住，我们第一次看见迷龙老婆长什么样子，连迷龙都没看过她长什么样子。

迷龙老婆平静地说：&ldo;我长大的地方，有一种孩子，叫作鬼婴，生下来就要被抛弃，因为他命里要祸秧别人。他身上有个标记，写着要出人头地，他不知道人这辈子要做什么，但他不管怎样也要出人头地。他很聪明，强取豪夺，没人比得过他，他要的不光是钱，也不光是权，他要胜利可不知道什么叫胜利，所以他什么都要。老天在他身上下了咒，其实他就是老天派到人间来收魂的恶鬼，什么都没法让他开心，他最后只好要别人的命。我丈夫就是这样的人，他成了巨富，上周别人烧光了他的钱，要了他的命。你也是这种人。&rdo;

死啦死啦一直在苦笑，看树皮，看我们，看他的掌纹，&ldo;我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把日寇清出这片土地。我确实是不会知道胜利长什么样，因为它来之前我已经死了。&rdo;

&ldo;您准备好死了，所以我们也就应当为您的理想去死了。团座，你们是恨天无柱恨地无环的强人，只想自己所想的天才。您和我丈夫都好像从日本来的精英，头几十年可以为了扶助他们的中国兄长而殇，后几十年可以为了保持他们欺凌弱小的权力而死。你们是那种交合刚毕就互相啮食的毒蛛，你们为了理想要凌驾众生，为了凌驾众生再把理想当作肥料，你们是林子里的霸王树，你们生长的地方连灌木都长不出来。&rdo;

我无法不哑然地看着死啦死啦在一个女人面前面红耳赤，他很想走，可走了对他更是无法认可的失败，我几乎不知道该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康丫可以开口，因为胜在麻木，&ldo;团座，迷龙说……&rdo;

死啦死啦烦燥地挥了挥手，让康丫住了嘴，现在连康丫都意识到这从未有过的烦躁。

&ldo;烦请各位转告……他是不是叫作迷龙？&rdo;她在我们的点头中不愠不火地继续说，&ldo;这些天我一直看着我的亲人在死，我还得把雷宝儿带大，不敢去看他了。可烦请转告，本来是想葬了公公后就去寻死的，现在不会了，我得对得起这样……一份聘礼。&rdo;

我们愕然地看着她。

如果说越鲜的花插大堆的牛粪，那么迷龙无疑是我们中最大堆的……我只是在替迷龙担心，他和这样一个女人也太不般配。

死啦死啦在烦燥中忽然猛烈地挥手，&ldo;转告个屁？放啦放啦！&rdo;

我们哑然地看着他，小死忠拉过来一班人以继续那半路被打断的葬礼，死啦死啦瞧也不瞧在他眼前恭立的下属们，他挥着他的手出去，&ldo;没听见？死人埋啦！活人放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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