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灯光如豆点,周承礼已经静默了喝了许久的茶。
趁着这个空隙,长宁将他不在的时候的所作所为都梳理了一遍,觉得自己没做得有什么不对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她看着那盏松油灯的灯点,冷寂的夜色里,灯点的光并不亮。油灯是普通人家常用的,光亮不如蜡烛,府里其实并不怎么用油灯。
但是周承礼这里用。也许是他的喜好吧。
&ldo;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叫过来。&rdo;七叔终于开口说话了。
长宁心想其实她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与他详说罢了。
周承礼就笑了笑,似乎叹息一般:&ldo;你现在大了,这赵家里你是头一个能说话的,自然也跟以前不一样了。许多话我说了,你未必会听。&rdo;
&ldo;七叔您是我的长辈,您的话我自然是听的。&rdo;长宁就说。
周承礼听了点头一笑:&ldo;是啊……长辈。&rdo;
油灯这时候烧到了灯节,满室盈盈的光突然就暗了。赵长宁放在小几上的手被他按住,只听他凑得很近说:&ldo;……你觉得,我想当这个长辈吗?&rdo;
赵长宁眉心微动,他瘦削的下巴映着微弱的光,笑容沉沉。她轻轻地问:&ldo;七叔不想当吗?&rdo;
片刻之后,烧过了灯节,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周承礼就缓缓地松开了她:&ldo;当年我纵着你去科举,甚至帮你,不过是想让你做你喜欢的事。但这事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处置自己,你将自己身处险境,倘若不能脱困,又叫人发现了身份,你当怎么办?&rdo;
他的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逼着长宁要她回答。
两人的目光对视,还是赵长宁败下阵来。半晌后她才说:&ldo;……侄儿知错,是我考虑不周。&rdo;她也不能同自己的老师叫板吧,当时的情况,她若不出手,恐怕赵承廉都未必能撑到七叔回来。但七叔说的也有道理,当时的确太冒险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ldo;知错就够了?&rdo;周承礼说,&ldo;今日起每日罚抄一篇《心经》,送来与我。&rdo;
长宁听了七叔的惩罚顿时心里苦笑,她如今都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了,做错了事还要被罚抄书。但七叔说了她又不得不听。只能站起来应是,保证每日会叫人给他送过来。随后长宁又问他:&ldo;七叔是什么时候知道二叔的事的?&rdo;赵承廉出事之后长宁就试图找周承礼,毕竟都察院没有比他说话更管用的了,但却遍寻不到。
周承礼这时候的神情很平淡,只说:&ldo;……京城的探子告诉我,我就回来了。&rdo;
赵长宁其实心有怀疑,从出事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七叔的探子如果要告诉他,是不是早就该说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她突然又想起二叔跟她说的话&ldo;你七叔……他毕竟不是赵家的人,他做事不会以赵家的利益为前提的,只有宗族血亲才是根本。&rdo;
长宁自然什么都没说,缓缓垂下眼睫,她又听到周承礼说:&ldo;……官场诸事七叔会为你看着,你自己切莫太冒进了。以后有什么事难办不要自己做,交给七叔来做就是了。若是你找不到我,便把话交给宋平,知道吗?&rdo;
宋平是七叔的幕僚,长宁见过几次,一个半百的老头,时常跟府里的护卫喝酒,看起来游手好闲的一点也不起眼。原来此人才是他的心腹。她应了是:&ldo;若七叔没什么事了,我就先退下吧。&rdo;
周承礼靠着迎枕,问她:&ldo;长宁,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刚搬来京城的事?&rdo;
长宁思量了一下:&ldo;七叔大概是指的几岁?&rdo;
周承礼笑笑说:&ldo;我十五岁那年从山东来到京城的时候,性子冷酷暴戾,谁都不理会。&rdo;这个长宁自然知道,一个自幼养尊处优的少年,突然遭遇家族巨变失去了双亲,自然会性情大变。周承礼看她神色仍然如常,就问,&ldo;你那时候也有六岁了,当真不记得?&rdo;
十岁之前的事,这个是她想知道也没办法知道。长宁有些遗憾,&ldo;难道那个时候我就见过您?&rdo;
周承礼点头说:&ldo;我住在你旁边的小院里,墙本来是分隔的,不过有个小洞,你背着伺候你的嬷嬷天天钻过来找我。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个烦人的小娃娃,怎么会搭理你。倒是你锲而不舍的一直钻洞来找我,将你的点心给我吃,你的玩具给我玩。就算我如何不理你,你也从不放弃。&rdo;
长宁听得皱眉:&ldo;这事当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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