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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我从一丛一丛紫穗槐后爬起来。
地上撒着一层黄土,黄土里掺杂着一些乌黑的、银灰的、暗红的飞艇残骸,黄土和飞艇残骸碰撞树枝打击土地的刷刷声还在空中飞舞不愿消逝。
飞艇那儿已经燃烧起一团数十米高的大火。
火光中间白亮,周围金黄,黑色的烟柱奋勇冲起,直达高天。
空气中弥散开扑鼻的汽油味道和烧烤动物尸体的焦香。
太阳变得又薄又淡,像一片久经风霜颜色褪尽的剪纸。
我们都灰溜溜地爬起来,怔怔地看着这堆大火,河堤都燃烧起来,我闻到了焦土的味道。
堤上的桑树在炽亮的火幕上抖动着,好像舞拳张狂的鸡爪。
我们这些生有冻疮的男孩子,比往日提前进入融化期,腮上、耳上,黄水汩汩流淌,不似眼泪,胜过眼泪。
但我们都顾不上解冻的痛苦。
我们没有人想到去侮辱热的爹。
大火过后,不,飞艇钻进河堤之后,我们这些小叫花子编出了我们的进行曲,我们高唱着进行曲向南山飞跑,飞跑到南山讨饭。
事情过去了数十年,我依然一字不漏地记着曲词,儿时的创作更加刻骨铭心吧!
冷冷冷,操你的亲娘,
飞艇扎在河堤上!
热热热,操你的亲爹,
飞艇扎在河堤上!
飞艇扎在河堤上,
烧死了一片白皮桑。
飞艇扎在河堤上,
方家七老妈好心伤,
一块瓦灰铁,
打死了怀中的小儿郎,
流了半斤红血,
淌了半斤自脑浆,
七老妈好心伤!
飞艇飞艇,操你的亲娘!
我们远远地站着,无人敢向前多走一步。
火苗子猎猎作响,灼人的热气一浪连一浪逼过来,把我们脸上的黄水都快烘干了。
后来,村里的所有人都跑到村头来了。
独腿的狗皮老爷虽说是拄着双拐悠来,但他的心也是在向着村头飞跑。
队长站在人堆的最前头,火光刺激得他的眼睛泪水花花。
半个小时过去,火势不见缓减,队长招呼了两个年轻人,弓着腰向前走,人们都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
他们到达离火堆七八十米远近时,便停住脚,仔细地观看。
他们的头发像细软的牛毛在头上飘扬。
火堆又努力膨胀几下,地皮又在颤抖。
空中响起刀子刮竹般的疹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