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到师父火舌下的脸有什么表情,但那种挫伤灵魂的痛,直把萧从病中惊起。 他哭得一塌糊涂,满脸的泪,捂住耳朵痛苦不堪地对夫人说:“我梦见了师父。” 可现在,韩九没人演了。 我坐在沙发上改剧本,笔记本屏幕里删删减减,一个小时改了小万来字,想着就算了,韩九不出镜也行。反正他本来就是个不清不楚的角色,电影时长上,剪来剪去大概连十分钟的镜头都没有。 没有人演他,也行的,也好的。 删掉了所有韩九要露面的戏份后,我靠在沙发上抽烟。烟头按灭了两次,我还在用“韩九活在萧台词里”安慰自己。 至少韩九是存在的。他活过,在萧生命里占有一席之地。 -病危,原来一直都是有预兆的,只是我疏忽了。 再三磋商之后,次日我还是穿上了韩九的戏服。 韩九在设定伊始,本就不是尘世里的人,窈窕风姿,世外仙人。 一袭纯白的挽服及地,缎面上白线的纹路精细华贵,平压的白色腰封中央,有一枚雪色的平安玉扣。其余的两边,各自落着两条银白的坠穗。 妆造替我套上同色系的锦靴,放下衣摆,扶着我站在全身镜前转了一圈。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般随之动作,心中莫名的情绪冲撞得厉害。 镜子里的云拂红着眼眶,手掌捂着口鼻靠在连酌肩膀上,不住点头。 我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哽咽,好半天都只是在重复一句话:“终于、终于有这一天了” 考虑到韩九的对手戏基本都是和萧,所以我连夜改了一个设定。 带着白色长纱的帽子被紧紧地束在脖颈,我比对着镜中人,突然对自己感到陌生。 没错,我改的设定就是,萧从未见过韩九的容貌。韩九至死,化为灰烬之前,镜头里会飞过一顶挂着白色面纱的帽子。 那是韩九仙去的征兆,接着鹤唳猿啼,好不哀哉。 他走得干干净净,没给世间留一点痕迹。 面纱放下,我转身就看到推门进来的柏潜。 他不知道倚在一旁看了好久,一双眼是出挑的温柔,带着缱绻的醉意,朦胧又痴缠。 直到化妆师喊了一声:“柏潜老师到了吗?再打一层粉。” 这时柏潜才像是如梦初醒,嘴角勾起丝丝甜笑,不知道开心什么。 下一刻他便过来碰了碰我的肩,那双令我不敢直视的眼,里面有着化不开的腻味儿,黏在我身上,流连不已。 我这才回过神来,接受他赤裸地表达出来的喜欢。 原来不只是我对柏潜有滤镜,柏潜对穿着戏服的我也有。 我突然想起来,柏潜好像是说过,曾经遇到演戏的瓶颈期时,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看我的电影。特别是我们共同演过的《青桐深》。他就是平日里《青桐深》看多了,才夜有所梦,恢复了以前应激时遗忘的那段记忆。 这么说,鼎盛时期的柏潜老师,一度还是我的影迷。就刚才他对我移不开眼的状态来看,很可能现在还是的。 想到这些,我心底压制许久却不奏效的紧张感,突然就消失了。 柏潜是我的影迷这个认知,真是太鼓动人心了。毕竟,那可是柏潜啊。 我穿着韩九的戏服走出去,到监视器的这段路,耳边收获了无数个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不知该怎么说,其实我个人是真的没感觉多惊艳。 我认为大家的滤镜还是应该收一收。我已经四十二岁,芳华不再,身材也不及当年有型,而且让我感到最不安的是,我对着镜头,已经没有当年的熟稔了。 我很担心,万一等下连镜头都抓不住该怎么办。我已经开始后悔答应柏潜演这个角色了。习惯了不站在人前,这种状态对一个演员是非常糟糕的。 只是我的心还在不甘,我还在渴求和柏潜同时立在一个镜头之前,我想再回到早些年热爱演戏的那个时候。 那时我对电影爱如生命,柏潜一心想着赚钱养家。 如今我对电影的热爱早被现实消磨殆尽,唯一支撑着自己的,是想让柏潜得到该有的荣耀。 镜头里也好,镜头外也好,我都只看得到柏潜一个人。要是我等会接不住他的戏,会不会很丢人? 柏潜会怎么想我呢,最开始应该是惋惜,还是失望更多呢? 我不想柏潜对我失望。 我踩着长靴进了地宫。地宫有火燎,可烧亡魂,韩九不再有归宿。 他会喝下孟婆汤,从奈何桥走过,忘却在尘世中经历的一切,然后堕入轮回。 因为萧的命格,最终还是要朝着既定的轨迹前行。他没有阻止他陨落,他损失了修为,他无法登仙。 劫难。 大梁的劫难,也是萧的劫难。 他本来是受上天指引来渡他的,只是失败了而已。如果命运一定是无法更改的,那他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火把燃起来的声音,烈焰吞噬着一切,韩九疯魔地大笑着! 烧吧!把一切罪恶都烧干净!太脏了!怎么还这么脏! 热源弹过衣角,我从烟雾中步履匆匆跑向地宫出口,却恍若出现了错觉一般,听到柏潜嘶着嗓子喊了一声“树竟容”! 他怎么会喊树竟容呢?这场戏他叫的应该是韩九。 被疫病烧昏了头的萧,命悬一线之间,梦见了韩九自焚的场景。于梦魇惊起,急火攻心,呕出一滩黑血,才令束手无策的太医院窥得一线生机。 我对柏潜说错台词一事耿耿于怀,从地宫出来后,脚都没歇就返回片场。 只是我刚回来,还没问个所以然出来,就看到乔羽鸿给柏潜手上推了一剂镇定。 片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现场的拍摄道具随意地扔了一地,工作人员团在乔羽鸿身边,连个进脚的地方都没有。 还是乔羽鸿疾色地飙了一句脏话,云拂指挥人群让开出一道口子,连酌抬着昏迷的柏潜上了推车,乔羽鸿慌张地跟上。 我的心脏在见到柏潜昏迷的那刻,就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 乔羽鸿与我擦肩而过时放狠话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我的腿就像是长在了地上,不能挪动,也没有知觉。 我想我的脸色应该也是很可怕的,因为现场留下的工作人员都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没人敢向我前进一步。 我背对门口的后背,此刻被四面的风穿过,明明不是没有穿衣服,明明身材没有年轻时单薄苗条,我却在六月的夏天里感到了彻骨的茫寒。 后来是去而复返的云拂用手肘推了我一下,她大步过去把摄像机和监视器装包拎走,推促着我去追送柏潜去医院的车。 我腿软地走不动道,要不是云拂架住我的手臂往前拖,我肯定已经倒下了。 追车的过程很漫长,我坐在后座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 上了车云拂就把装着摄像机和监视器的包给我了,她让我自己看。 可是我不敢。 我不知道镜头里拍到了什么,但我就是没有勇气看。事发再突然,反应过来后想到在地宫里听到的那声几近要断气的“树竟容”,我就大概能猜到镜头里记录了什么。 云拂叫我要看。她说看了才会长记性,看了才会知道怕。 所以我按响了电源开关。听到柏潜第一声“树竟容”的时候,我全身的细胞都像被某种剧毒泡发了。 我模模糊糊看不清方向,第三声“树竟容”从音筒里放出来时,我终于失声痛哭。 乔羽鸿是第一个发现柏潜从化妆间出来的,他冲到镜头里时,也是乔羽鸿第一个奔过去抱住他。 她一直说:“他没在里面”,“他出来了”…… 可是柏潜还是固执地往火场上跑,他喊“树竟容”的名字声音都喊哑了,一声比一声凄厉难听。他像是听不到乔羽鸿在说什么。 云拂叹息:“柏潜亲眼看见你进去了。他……”她掩面哭泣,“他害怕” 万千枚不成实体的针伴随着云拂的解释扎在我身上,而镜头里的柏潜跪地,抱着胸口痛哭地抽噎,然后瞬间就进入了呼吸异常的状态。 耳边冒出了乔羽鸿焦急地训斥声:“柏潜,呼吸!呼吸!” 柏潜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可神情却是一副被闷住的模样。 他张开了口,泪眼婆娑。 身体因为呼吸困难,而不住抽搐。 然后腿一蹬,被乔羽鸿一针利落的镇定安抚,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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