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墨,勾去两行名。
簪缨上前确认过,僵着身子迈出祠堂的一瞬间,阳光晒得她冷。
腿便软了下去。
腰间及时掌上一只有力的手臂,撑住了她。
簪缨抬起头,看见小舅舅那双深黑的眼眸,始才知道呼吸。声音却是干涸的,像极度缺水的一根稻苗,脆弱将折。
“……小舅舅,你听到了吗,何意,那是何意?”
她以为他是无所不知的,却没算到那一年北伐时,卫觎也才不过十岁。
卫觎注视那双水光欲滴的眸子,手心的力道紧了些。
声音一递比一递发沉:“傅骁,傅则安,傅邱氏,同去京兆府。林锐,请大鸿胪卿、镇卫将军至府衙,还有当年生还的那个文吏,一并召来!速。”
一气吩咐后,他挨头很轻地问:“能走吗?”
其实他已做好抱她上马车的打算,毕竟此讯突兀,又太惊人,连他尚有一瞬错愕,何况是这个才独自经历过一场无声之战的女孩儿。
然而下一刻,簪缨却轻轻抵开他,直起了身。
在听过小舅舅镇定自若的调度后,簪缨抿住唇角道:“能。”
声微颤,却坚定。
经过傅老夫人身侧时,卫觎忽然睨目,声冷如铁:“你知道些什么?”
傅老夫人的一脸惨白顷刻被击中,碎得不能再碎,目光左闪右避,嗫嚅如蚊。
“不,不……战功就是我儿的……”
京兆府衙前,瘫子瘫在竹筏上,看疯子一样看着身杆如瘦竹的青衫少年,破口大骂:
“他娘的老子让你报恩,你直接来报官!老子屁都没说过,你等死吧!”
少年只回一句话:“要死一起死。”
第39章
登闻鼓响,状告者很快被衙役带入京兆府堂。
主簿吴幽闻鼓声,从后堂理冠而出,见了堂下一站一躺的二人,心中先是一奇。待听清那青衫男子之言,吴主簿眉头一跳。
“你是说,你要状告的是金紫光禄大夫傅容,陈留之战冒名领功?”
沈阶揖手躬身,“正是。”
吴主簿端坐在面南的矮榻上,上上下下打量这身板单薄的少年,肃色道:“十五年前你几岁?事关已故功臣,可由不得你信口雌黄。你簿阀为何,评品几何,既要出首,可有状、人证、物证?”
所谓簿阀,便是一个人家世门阀的记录,士子想做官,九品中正法取人的第一条标准便是看家世。沈阶听长官问,口齿清晰地一一作答:
“回大人,小人沈阶,家祖父曾任秣陵县秀乡啬夫,小人目下暂且无品。小人出首告傅氏,具状,人证亦在此,当年之事便是此人对小人亲口所说的。”
他一指那瘫子,又将昨晚熬夜写下的状书呈上。
吴主簿才从衙役手中接过状子,那瘫子忽哑声喊起来,带着混不吝:“大人明鉴啊,小的就是一贱民乞丐,啥也没说过,啥也不知道。今日是被这小郎强拉了来的,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沈阶漠然侧目,看他一眼。
那吴主簿闻言却不淡定了,变脸道:“这便是你所谓的人证?胡闹!你祖上不过是个七品乡吏,你还是一介白身,民告官,要先受三十杖,告公卿以上者,倍之——你还要告吗?”
沈阶神色不变,跪下,一片瘦硬的后背正对府门,“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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