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称病那几天,她日日来见却又日日被拒绝,整个人都惶恐不安。万一,万一表嫂不喜欢她怎么办?万一,万一她再被送回怀州怎么办。
直到那日午后,她再次被江沅拒之门外,穗儿不停地安慰她,说宋夫人是真的病了,不是有意为难。
当时她就想,只要她再乖一点,懂事一点,总会被人喜欢的。
结果没半个时辰,碧帆就敲响了她的门,&ldo;表小姐,我家夫人想见见您。&rdo;
日光穿树晓烟低,榴花芳艳浓,她就这么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江沅身上,轻轻摇曳着光晕。
然后她看到她笑着冲她招招手。
大概,是喜欢她的吧。
&ldo;蓉安?蓉安?&rdo;江沅又问了两句,见她没出声,这才唤了两下。
似乎还陷在回忆里,穗儿一看自家小姐又蒙了,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分,连忙上前摇着摇她的手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ldo;小姐,宋夫人问您话呢?&rdo;
&ldo;什么?&rdo;汤蓉安被穗儿这一晃晃回了神,瞪着双乌溜溜的眼睛有些不安的问。
&ldo;没事,就问问你在怀州的情况。&rdo;江沅倒也没觉得她失礼,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又对穗儿道,&ldo;我对怀州不甚熟悉,也不晓得你家小姐的喜好,一会你与比碧帆说说。&rdo;
&ldo;是,夫人。&rdo;穗儿应下,这才退到汤蓉安身后,几人又讲了些趣事这才散了。
碧帆是个聪明人,江沅一个眼色过去,就跟着汤蓉安一起退出了屋子,有些事蓉安看不清,她身边的丫鬟不一定看不清。
&ldo;就这些了。&rdo;晚上,朱船帮江沅解了头发,又剜了百香蜜细细的涂在她手上,这么些日子了,手上冻裂的伤口还不见好。平日里掩在袖下看不出,如今露出来,看的朱船又想要落泪,她们家小姐往日里都是跟细瓷般的养着,何时受过这种苦。
碧帆见朱船眼眶又要红,连忙跳出来继续说正事,&ldo;我看表小姐就是个缺心眼的,幸好咱们爷把她接来了,穗儿那话里话外,本家的好我是一丁点都没听到。&rdo;
&ldo;人是爷接过来的?&rdo;江沅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点消息。
&ldo;话是这么说的。&rdo;碧帆回忆着穗儿的话,&ldo;表小姐不是为她母亲守了三年孝么,孝期刚满,爷的人就去了,说是闹得特严重,连知州大人都惊动了。&rdo;
第41章一曲双序
江沅刚接过朱船递上来的茶水,正用茶盖拨动着茶叶,听她这话动作骤停,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ldo;撕破脸了?&rdo;
&ldo;别提多难看。&rdo;碧帆小心的看了眼窗外,刻意压低了声音,&ldo;咱们爷一个大老爷们,青天白日的去本家抢人,还是个黄花姑娘,想也知道闹成什么样。&rdo;
这太不像宋延巳的行事作风了,这事说出来不算好听,便是真想要人,偷偷的把人弄出去,对他而言也不过小事一桩,何苦闹得这般大,&ldo;那边就没说什么?&rdo;
&ldo;说了!&rdo;碧帆清清喉咙,然后掐着嗓子,把穗儿表演给她的那一幕演给江沅看,&ldo;就算汤小姐是宋四爷的亲表妹,那也是咱们宋府的表小姐,哪有这么不清不白就跟着男人跑的。&rdo;
果然很难听,江沅眨眨眼,&ldo;然后呢?&rdo;
&ldo;然后爷的人就站出来了。&rdo;碧帆古怪的看了眼江沅,继续掐着嗓子演,&ldo;谁说是我们爷要请的,是我们家夫人!我们家夫人说了,断然没有把自家亲戚放到别人家的道理,爷这才派我们来请人!&rdo;
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
江沅惊的嘴巴都闭不上,&ldo;我说的?&rdo;
嗯,碧帆点点头,&ldo;除了表小姐和咱们,别人都认为是您说的。&rdo;
江沅就这么端着茶盏愣在了原地:宋延巳他到底想干嘛?!
这人呐,就是经不起背后说,昨晚江沅刚念叨完,今早天蒙蒙亮,就有大批的军马进城,哒哒的马蹄声敲醒了整座柴桑。
&ldo;夫人!夫人!&rdo;碧帆原本正在门口扫叶子,远远就看见宋延巳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银铠□□,她飞快的揉了揉眼:还真的是宋延巳!等骏马快跑到门口,她才想起来,自家夫人这会还没起床!
想着扫把顺手一扔,地也不扫了,也顾不得迎接宋延巳了,扯开嗓子迈开腿就往屋内跑。
谁料宋延巳的动作比她快那么多,碧帆刚跑到屋门口,木门还没碰到,一个白影就从她身边闪过,屋门被瞬间推开又被瞬间关上。
&ldo;起床了……&rdo;三个字被碧帆弱气的唤出声,飘散在风中,她猜,夫人应该是没听到的。
&ldo;怎……&rdo;碧帆那忽然的两嗓子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江沅,她刚懵懵的爬起来,就被一双手臂揽入怀里。
冰凉的铠甲透过里衣传到肌肤上,江沅被冻得打了个颤,立刻醒了神。
脸被一双大手飞快的捧起,宋延巳许久未见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他皮肤黑了许多,原本周身围绕的温润气息如今早已被一身战袍冲的烟消云散。
他就这么平静的望着她,就在江沅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忍不住快要垂下头的瞬间。他忽然就笑了,不似以往的高深莫测,他这一笑,如同山上的冰泉迸裂,清明爽朗,像极了她在永明梦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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