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僵硬地朝她扯了扯嘴角,继续问道:“那他那个女朋友现在在哪?”“应该是uk吧。”rebea耸了耸肩,“前年圣诞节的时候她来交了一大笔钱,说是要带几个小男孩去欧洲玩一圈,以后可能就打算定居uk了。”“我觉得她对吕先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护工评价道,“跟一个可能杀过人的疯子相处这么多年,临离开前还不忘要来给他善后,除了真爱,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性。”真爱……言眉头紧蹙,表情嘲讽。是啊,可不是真爱么。在杀了言子悠之后,估计就是这位有钱有势的真爱,帮着王以泽改名换姓,甚至能带着他移民异国他乡,藏了他这么多年。但凡王以泽没疯,没准儿人家两个人现在还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呢。除了真爱,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多可笑啊。言心里想道。原来他儿时看到的那些热烈的激情、无限的爱意,都只是错觉。由言子悠的心甘情愿和王以泽的反复强调,构建出的「童话故事」。父母的爱情不是浪漫的文艺作品。是被彩屑掩盖住了的一地鸡毛。也对。言子悠是个生活里有一半时间都在犯糊涂的病人,言则是在这个家里长起来的小孩子,王以泽是唯一健全的成年人。精神病人和孩子懂什么呢。他们怎么能捕捉到那些细小的、被欺骗的瞬间呢?怎么会发现,那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父亲、丈夫背后的阴影里,藏着肮脏的秘密呢?这太难了。“哦对了。”rebea将一个文件夹交到言手里,“刚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疯得那么彻底,活动时间,医生会建议他们写或者画些东西。”“这是他全部的档案。”言道了声谢,便直接翻开了。虽然他对王以泽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期待,但里面中英文夹杂着的混乱内容,大概让他对当年那件事的始末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也知道了,为什么王以泽会那么笃定言子悠不忠。因为他自己就出轨了,在言子悠去世前一年,某次她独自带着言去临市探望朋友的时候。出轨对象是他当时的老板,大概也正是这个帮他躲了十几年的女人。果然,内心不安的人,就只能从外界获取到无比狭隘的信息。王以泽出轨,所以理所当然的以己度人,怀疑起了言子悠。他看不见言子悠的日渐衰弱,察觉不到她痛苦的精神状态,理解不了为什么对方对他的渴求下降了。王以泽偏执又可笑的为言子悠的变化归谬,也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仿佛只要他足够歇斯底里地去怀疑、指责言子悠,他就不是这段感情里的过错方了,他们两人就扯平了似的。受不了生理心理上双重折磨,更受不了昔日伴侣突然变得令人恐惧的言子悠,并没觉得这是王以泽的问题,而是以为自己精神上的病症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所以她选择了提前离开。她埋好了言的生日礼物,与恋人去看了最后一场剧,然后便带着简单的行李消失了。她回了故乡,看望了已经去世的父母,去见了为数不多的朋友,感谢了为她治疗多年的精神科医生,然后回到了景城,在一家三口常去的林中小屋里,准备平静地迎接死亡。言子悠的头实在太痛了,甚至忘记了要使用现金这件事,某天起床后,她在自动贩卖机上用信用卡买了一杯热牛奶。于是,第二天晚上,收到了付款信息的王以泽终于找到了她。窗户上脆弱的锁被撬开了,漆黑的房间突然多出来了个人,从梦中惊醒的言子悠吓坏了,剧烈的疼痛和模糊的幻觉,让她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随手抓起床头的水果刀就往对方身上刺去。可对方却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病理性的耳鸣和恍惚的精神,让言子悠的注意力完全无法聚焦,挣扎中她滚到了地板上,她努力地凭着记忆往门口的方向爬去。那个歹徒似乎在不停说着什么,言子悠却听不见也听不懂,她只能无助地尖叫。但她的嘴就被枕头捂住了,被夺走的利刃扎进了她的胸口,又被粗暴地扯出,下一秒又从腹部冰冷地捅了进来,不知道一共刺了多少下,但言子悠隐约感觉到,那把水果刀最后断在了她的身体里。这样也好。言子悠迷蒙地想道。听说自杀的人没有资格进入轮回,这样也好。言子悠微笑着。这样还可以期待来世,足够幸运的话,也许能与她那温柔的爱人、乖巧的儿子,再次遇见…………王以泽飘忽的字迹里,忏悔和怨恨的语句交叠出现。上一句他还在为冲动杀害了言子悠而悲泣,下一句就是在痛斥言子悠对他的背叛。又或者是混乱地写下些符文似的东西,恳求着被他亲手杀死的爱人不要变成鬼怪纠缠他。言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对「父亲」这个形象仅存的那点童年滤镜,终于在此刻彻底化为齑粉。王以泽没有苦衷。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卑又恶心的男人。用谎言、欺骗、偏执和疯狂塑造出了一个类似「家庭」的地方,将本就没那么清醒的言子悠哄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地进入了他编织的茧里,甚至死前都还坚信着这份不知道藏了多少虚幻的爱情。“你觉得他这种情况,有遣送回国接受审判的可能么?”言紧盯着手里的东西,目不斜视地轻声问道。像是种默契,不需要眼神接触,褚如栩也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意义不大。”言也是这么觉得的。且不谈其中程序上的问题,光是流程可能就要走上好几年,如果王以泽那位真爱在这期间回了au,可能还会更麻烦。再说了,一个没有刑事能力的精神病人,法律拿他也无可奈何。但言怎么能甘心呢。他恨极了,恨到想要亲手将母亲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原封不动地复刻在王以泽的身上。如果是以前,那言一定会这么做的,因为他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他无所依附地飘在空中,他无所谓自己会怎么样,他从执念里汲取养分,挣扎地活着。可他现在有褚如栩了……他现在有褚如栩了。“言,深呼吸。”褚如栩一手轻拍着言的后背安抚道,一手不容分说地将他手里紧攥着的文件夹抽了出来,“别着急宝贝,别着急,我在这里。”从洗手间回来的rebea快步朝他们跑了过来:“审核完成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探视了。”听了这话,褚如栩却郑重地在言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然后转身对rebea说道:“我们不去了,我可以单独跟你说几句么?”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言,皱着眉头拽了两下褚如栩的袖子。这不符合伦理道德,也可能会触碰法律的边界。言不想冒险。可对方却轻飘飘地捏了捏他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别担心,病情严重精神病人会需要尝试一些新的治疗方法的,镇静药物更换也是很常见的,这都是合理合法、可以被控制在正规程序内的,对不对?”“我们也是为了他好。”褚如栩的眼神很冷,锐利得甚至有些阴毒,可对言说话地语气却依然温柔,低着头看不见对方表情的言,甚至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几分笑意。“听话,哥哥。”褚如栩继续安抚着他仍有些摇摇欲坠的情绪,“去外面透透气,就在门口那片海滩等我吧,我很快就去找你。”褚如栩轻声哄道:“快去吧,让我来处理。”“一切你做不到的事情,全都可以交给我。”……冬季的海风并不温和,甚至有些凛冽,吹得言脸颊泛着刺痛。但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绪倒是舒缓了不少。“猜猜我是谁。”不知道过了多久,言的眼睛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上了。熟悉的声音轻快地问道。言弯了弯唇角,微笑着打趣道:“傻子。”褚如栩却很受用的样子,搂抱着言的脖子,俯下身在他柔软的嘴唇上吻了好多下。“你好聪明呀,一次就猜对了。”他边说着,边坐到了言的身侧。言被褚如栩裹进了对方的外套里,原本那仿佛沁入骨髓的寒意,瞬间被恋人偏高的体温覆盖、驱散。“你给了他们多少钱?”言直截了当地问道。褚如栩对这个问题似乎也并不意外,但却没有正面回答:“这种私人医院的监管并不严格,基本都是靠那么几个家庭供资来运转的。”“王以泽的治疗费最多只够三年的,如果到期没有续费的话,医院很有可能直接将他赶出去。”言抬起头,仿佛听懂了其中深意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慢悠悠地钻回了对方的怀里。褚如栩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言的发丝,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院方很乐意接受一家新西兰的主营医疗的公司的资助,所以会拒绝我个人的投资意愿,改天和他们签订合同。”“听明白了么,哥哥?”褚如栩笑着问道,“相信吕先生在这里会得到更好的治疗的。”“种下了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言点了点头,细若蚊咛地对褚如栩说了声谢谢。“不客气。”褚如栩亲了亲言的发顶,“只要你能不再被过去那些事困扰,我做什么都愿意。”言沉默了片刻,才终于找回声音似的,努力克制着躯体上生理性的颤抖,用尽可能轻松地语气跟褚如栩开着玩笑:“这下好了,我父母都是精神病患了。”他眉梢微挑,看了对方一眼:“我遗传到的概率很高哦。”“趁我们还没在一起太久,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男朋友?。”褚如栩却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为什么要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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