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起行。
鼓乐声响起,仪仗乐舞开道,紧接着手执旌旗的仪卫、护驾扈从,然后才是御輦。
朱玹驾马走在御輦之后的卫队阵列,放眼望去大军不下数千人,移动起来威风凛凛,旌旗锦罗如云,唯有朱玹知晓内情,队伍构成组织十分庞杂,既有京兵十二团营,禁军三大营精锐,十二监中的司礼监和御马监宦官,再加上仪仗队伍和后宫女眷,各方人马互不隶属,各行其是,成为御驾护卫的一大噩梦。
大队人马刚行过桑乾渡口,忽听见一声闷响,接着脚下隐隐晃动,彷彿土地颤慄起来,突发状况在御驾仪卫掀起一阵骚乱,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围向前保护皇帝御驾,仪仗队、鼓乐队则是有人慌乱尖叫,有人惊恐失神,御驾队伍乱成一团。
朱玹连忙拔出配剑,向护卫大吼:「十二团、三大营军士专责保护皇上!其馀人等退开,勿妨碍行动!」
一旁的司卫刘熙喝令所有人各安其位,指挥不知所措的太监仪队和后宫宫眷逐次后退,好让各营兵士围成层层防守的护卫圈。
眼看御驾秩序逐渐恢復,朱玹调转马头,迅速向震响的源头──桑乾渡口奔去。
沿岸聚集了惊慌未定的宫人们,不少人紧盯桑乾河中央。
朱玹下马查看,桥的残馀撑架燃烧着馀火,侧边的广利桥与第二道便桥均已清空,焦黑残骸散落河上。
一名押队侍卫急上前简略地叙述爆炸过程。
朱玹低眉思忖。
炸桥的火药必然是预先藏于便桥下,再以火弩引爆,兴许是连日大雨,以致火药受潮,只炸了半哑,倘若正常引爆,三座桥上的人车都会炸得尸骨无存。
「伤亡如何?」朱玹问。
「爆炸时,一辆后宫马车坠河,已派人前往搜寻,车中之人身分未明,有人说,是,是皇妃……」
朱玹脑中一阵轰鸣,馀光瞥见冯瑛在对岸不停拚命喊叫,他直觉落水的就是湖衣,即刻翻身上马,岸旁人马纷纷移步,但凡看见朱玹肃厉神色,无人敢阻挡他的去路,他一夹马肚,催策马匹往下游奔去。
他一路奔驰,沿途只见暴涨的急流,泥沙滚滚,偶有漂浮水面的木桥残骸,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直到驰过一处大弯,此处地形特殊,堤岸两边长满芦苇草,河水流速亦逐渐趋缓。
朱玹放慢坐骑骑速,型出数里便瞧见断成数截的车辕,支离破碎的车舆散落河滩,他心下骇然,一时茫然无措。他怔怔地瞧着河岸,忽然发现对岸有一方载浮载沉的空药箱,芦苇丛中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卸下甲冑,跳入河里,此处水流不强,几下拨动便游到了对岸,失去意识的湖衣倒卧在半身长的芦苇间,他探了探她的气息,儘管微弱,还有一息尚存。
她应是被河水冲上岸边,才幸运地保住一命。
他伸手环抱住湖衣的胸口,将她从泥水中拖上岸,她掀了掀眼皮,随即呕出大量河水,她嘴唇嚅囁,彷彿想说些什么,但在开口以前再度失去意识。
意识浮浮沉沉,耳边依稀听见柴火迸裂的劈啪声,湖衣悠悠醒转。
眼前影像递次清晰,朱玹将她环抱在怀中,一旁还燃着篝火。
她挣扎起身。
「别动,你落水失温,得先烤火暖身。」
原来不是幻觉。
她想开口,可是喉间乾瘂,发不出声来,全身上下像是遭受鞭笞,无一不疼。
「冷吗?」见她发颤,朱玹将她搂得更紧,「待身子热起来,我们就回宫。」
「不,」她骤然激动起来,「我绝不回去。」
「你受了伤,得赶紧回宫找太医医治。」朱玹好言劝说。
「要我回宫,便是要我死。」她使劲想挣脱他的环抱,他却不动分毫,
「勿需担忧,」他抱得越紧,她便越激烈反抗,他索性定住她的脸,正色看着她,「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不如你带我走,」湖衣伸手扯住他的衣襟,「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跟你。」
既然横竖是死,她寧可留在他身边,有一天是一天,有一刻是一刻。
「我不能。」他神情凝重地拒绝。
「为什么?」她的双眼刺痛,止不住连串泪水滑落,「王爷是嫌弃湖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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